青竹離開沈霧的院落時,夜色已深。她攥緊了袖中那幾封偽造的回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三日之期如同懸頂之劍,而她心中早已列好了一張可疑名單——府中負責傳遞密信的暗衛共有五人,其中一人能接觸到她與“公主”之間的加密信箋。最讓她脊背發涼的是,那些偽造的回信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用上了公主慣用的云紋信紙與朱砂印泥,絕非尋常暗衛能做到。
“首領。”一名身形瘦削的暗衛從樹梢躍下,單膝跪地,“方才看到劉三鬼鬼祟祟往石府方向去了。”
青竹瞳孔驟縮。劉三是五人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平日負責看守馬廄,卻總能在傳遞密信時找到借口接近信匣。她冷笑一聲,指尖劃過腰間匕首:“走,去會會他。”
與此同時,沈霧正在房中研讀霽風帶回的密檔。紙上羅列著四大豪紳的姻親脈絡:許大通的長女嫁與周哲的次子,石潭的妹妹是王忍的續弦,而焦徽與謝彪更是通過同鄉紐帶與許家形成利益閉環。最讓她心驚的是附錄里的一筆——許家暗中控制著津南府七成的漕運碼頭,每年通過私鹽貿易斂財百萬,而這些賬目竟被層層掩蓋在合法商鋪的流水之下。
“公主,”霽風推門而入,臉色凝重,“青竹那邊有動靜了。方才劉三在石府后門被截住,身上搜出了半枚許家的玉牌。”
沈霧將密檔重重拍在桌上,墨汁濺在“許大通”三字上,暈染成一片深黑。“果然是他。許家連青竹的人都能滲透,看來這津南府的水,比我想的更深。”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石府方向騰起的火光,“通知青竹,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要從他嘴里掏出許家偽造我手諭的證據。”
容復的馬車在城郊破廟前停下時,杜嬌曼已被影衛捆在梁柱上。她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昔日嬌媚的臉龐此刻布滿淚痕與塵土,唯有眼底殘存的狠厲昭示著她并非尋常女子。容復踱步到她面前,手中把玩著一枚刻有“許”字的玉佩——那是從杜嬌曼貼身衣物里搜出的信物。
“許大通許諾你,只要拿下我,就放了你妹妹?”容復的聲音帶著冷嘲,“你可知,你妹妹杜月如今在王忍府中,不過是另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
杜嬌曼猛地抬頭,干裂的嘴唇顫抖著:“你若敢傷她分毫——”
“傷她?”容復蹲下身,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如刀,“本督只想讓你明白,許家從未把你們當人看。你替他們監視周哲、石潭,轉頭他們就把你妹妹送給王忍;你以為用色相換妹妹的自由,卻不知你們姐妹倆不過是他們用來制衡手下的工具。”他松開手,將玉佩擲在地上,碎成兩半,“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么替本督做事,救出你妹妹;要么,本督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讓你妹妹在王忍府里爛掉。”
夜風從破廟縫隙灌入,吹得燭火明明滅滅。杜嬌曼盯著地上的玉佩碎片,腦海中閃過妹妹怯生生的臉——那年父母雙亡,是她背著妹妹一路乞討到津南府,卻被許大通看中,以妹妹的性命要挾她踏入深淵。如今,唯一的生路竟握在這個讓她恐懼的男人手中。
“我幫你。”她咬牙吐出三個字,眼中燃起決絕的光,“但你必須答應我,事成之后,讓我帶妹妹遠走高飛。”
“可以。”容復站起身,示意影衛松綁,“從現在起,你還是李蔓,是本督收下的義女。許大通要你監視我,那你就把他想要的‘消息’傳回去。”他湊近她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杜嬌曼的臉色時而煞白,時而通紅,最終化為一聲壓抑的應允。
當青竹將劉三拖回暗衛營時,他已是遍體鱗傷。此人牙關緊咬,始終不肯吐露半個字,直到青竹將一枚浸過蛇毒的銀針抵在他喉間,他才瞳孔劇縮,嘶聲喊道:“我說!許家的管家給了我一千兩銀票,讓我……讓我偷換密信,并模仿公主的筆跡寫回信……”
“模仿筆跡?”青竹揪住他的頭發,“誰教你的?許家從哪里弄到公主的親筆信?”
劉三慘笑一聲,血沫從嘴角溢出:“是……是石潭府上的幕僚,據說以前在宮里當過謄錄官……他們早就買通了宮里的小太監,弄到了公主早年的字帖……”話音未落,他猛地用力,喉頭撞向銀針,青竹想阻止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氣絕身亡。
“廢物!”青竹一腳踹在尸體上,卻難掩心中的驚濤駭浪。許家竟然能買通宮里的人,這說明他們的觸手早已伸到了京城。她立刻命人將劉三的尸體處理掉,自己則快步走向沈霧的院落。剛到院門口,就見霽風匆匆出來,手里拿著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首領,這是剛從京城飛鴿傳書送來的,標注了‘急密’。”霽風將信遞給她。
青竹拆開信,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信是公主府的老嬤嬤所寫,內容只有一句:“宮中傳出消息,三皇子近日與許家在京商鋪有密會,望公主小心。”三皇子是太子的死對頭,若他與許家勾結,那么津南府的案子就不再是簡單的地方貪腐,而牽扯到了朝堂的儲位之爭。
“此事必須立刻稟報公主。”青竹攥緊密信,推門而入時,正見沈霧對著一幅津南府地圖沉思。她將劉三的供詞與京城來信念了一遍,沈霧的指尖重重按在地圖上的“許府”位置,眼中寒光乍現。
“三皇子……許大通……”她低聲念著,忽然抬眸看向青竹,“你立刻去查,許家在京城的商鋪叫什么名字,最近有哪些人進出。霽風,你去聯絡京中暗線,查明三皇子與許家的具體往來。”她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冷,“容復那邊應該也有進展了。告訴杜嬌曼,讓她按計劃行事,我要許大通親手把證據送上門來。”
三日后,許大通在自家府邸設下鴻門宴,名義上是為容復接風,實則想探探他的底。席間觥籌交錯,許大通身旁的謝彪不斷給容復灌酒,而杜嬌曼則依偎在容復身側,巧笑嫣然地替他擋酒,眼神卻時不時飄向許大通,似在傳遞某種信號。
“督主遠道而來,老夫備了份薄禮,還望笑納。”許大通拍了拍手,兩名家丁抬著一個描金箱子上前,打開后竟是滿滿一箱明珠翡翠。容復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倒是杜嬌曼嬌聲道:“義父真是客氣,督主哪會缺這些俗物。”
許大通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很快掩飾過去:“哦?那督主想要什么?只要老夫能辦到,絕不推辭。”
容復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本督聽說,許大人手中有份津南府歷年漕運的賬冊,記錄詳盡,不知可否一觀?”
此一出,滿座皆靜。謝彪猛地站起,手按在刀柄上:“督主說笑了,漕運賬目乃官府機密,豈是外人能看的?”
“哦?”容復挑眉,看向許大通,“石大人前日還說,只認皇上,怎么到了許大人這里,連本督這個‘皇上的人’都信不過了?”他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許大通額頭滲出細汗,強笑道:“督主誤會了,只是賬目繁多,一時難以查找……”
就在此時,杜嬌曼忽然捂住心口,臉色蒼白地倒在容復懷里:“督主……我好像……中了毒……”她指尖顫抖著指向許大通面前的酒杯,“方才我替督主擋酒,不小心喝了您那杯……”
許大通大驚失色,連忙擺手:“豈有此理!定是下人弄錯了!”
容復卻俯身抱起杜嬌曼,眼神冰冷如霜:“許大人,在本督面前玩這種把戲,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他抱著杜嬌曼轉身就走,留下滿桌錯愕的眾人。謝彪想追,卻被許大通一把拉住。
“爹,就讓他這么走了?”謝彪怒道。
許大通盯著容復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陰鷙:“別急。李蔓中毒,他定會去找大夫,只要他踏出許府,我的人就能跟上。”他轉頭對管家低語,“通知下去,按計劃行事,今晚務必拿到容復私通亂黨的證據。”
容復的馬車并未返回驛館,而是直奔城南的一家藥鋪。影衛早已在此布下天羅地網,而杜嬌曼所謂的“中毒”不過是服了些讓人面色蒼白的草藥。她靠在容復懷里,聽著車外細微的腳步聲,手心全是冷汗。
“別怕。”容復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許大通的人快到了。”
話音剛落,馬車猛地一震,數支淬毒的弩箭穿透車簾,射在容復方才坐過的位置上。容復抱著杜嬌曼飛身躍出馬車,落地時已抽出腰間軟劍,劍光如練,瞬間解決了兩名刺客。暗處又涌出數十名黑衣人,為首者正是謝彪。
“容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謝彪揮刀砍來,卻被容復一劍格開,刀刃相撞迸出火花。容復的劍法狠辣迅捷,每一招都直指要害,不多時,黑衣人便死傷過半。謝彪見勢不妙,虛晃一招便想逃跑,卻被杜嬌曼突然擲出的匕首劃破了小腿。
“你個賤人!”謝彪怒吼著轉身,卻被容復一劍刺穿了肩膀。他慘叫著跪倒在地,被影衛當場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