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后沈霧接連幾天都沒有上朝,許氏死了,裴謹和裴顯搬出了王府,沈霧命人將他們住過的院子全都敲了重建。
沒有了礙眼的人,府里清靜不少,沈霧每天不是散步喂魚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里看折子聽經,時間一長身上都是香火氣味。
流心怕自家公主經歷太多,哪日冷不丁的就看穿俗世皈依我佛遁入空門了,所以常催玉翡帶著沈珉來看沈霧。
沈珉換上了綾羅綢緞,帶著精致的玉冠,配上一張不錯的面孔,真有了幾分小少爺的氣質。
他墊腳將食匣放到桌上,將里頭的一碟點心舉到沈霧面前。
“娘、娘親……”沈珉磕磕絆絆道:“這是葛媽媽和我一起做的水晶糕,給娘親吃。”
沈霧捏起一塊卻沒有吃,示意他上來坐下,溫聲道:“這幾日住的還好嗎?衣食住行可都習慣?”
“好,謝謝娘親。”沈珉語調甜甜的,“珉兒知道娘親對珉兒好,珉兒以后常來看娘親。”
沈霧一哂,“這話誰教你說的?”
沈珉還沒開口,一旁的玉翡連忙說:“沒人教,公主您不知道,小少爺可聰明了,人也孝順。奴婢跟他說了您的事,小少爺哭的眼睛都腫了,敷了一晚上冰才消下去。”
沈霧聞,目光在沈珉泛紅的眼眶上停留了片刻,輕笑出聲,聲音里帶了幾分意味深長:“是嗎?倒真是個貼心的孩子。”
玉翡察觀色,忙不迭繼續夸贊:“小少爺還說,以后要好好讀書,給公主爭氣。小少爺已經能將千字文倒背如流了。”
“真的?”流心驚訝的張大嘴巴。
沈珉臉頰微紅,偷偷觀察著沈霧的神色,適時蹭過去扯住她的衣角,滿眼依賴的看著她。
“娘,等我再長大些,就學騎射和馬術,我要像您一樣去校場,以后保家衛國,也保護娘親。”
沈霧垂眸看著這雙仰望自己的眼睛,心跳平靜的沒有任何起伏。
流心的視線在二人之間流轉,抿緊了嘴唇,沈珉雖是沈霧的兒子,但這四年的缺失終究是橫亙在二人之間的鴻溝。
過了須臾,沈霧才抬起手摸了摸沈珉的腦袋。
她看向玉翡,“從前那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讓孩子聽多了不好。”
玉翡心頭一緊,忙俯身應下,沈珉垂著頭,眼底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霾。
直到沈珉離開,那盤水晶糕仍然一塊都沒有動過,流心端著碟子欲又止。
沈霧掀起眼皮看去,“本宮不愛吃甜食,端下去給院里的人分了。”
“是。”流心挪動了腳尖,忽然想到什么,“公主,三七來問何時送小福寶去國子監,祭酒派人來催了。”
沈霧:“既然沈珉會背千字文,想來基礎也沒有差多少,后日就叫他們去國子監。對了,學堂的新址挑選的如何了?”
“已經選好了,只等重修完添置了新的桌椅,就能讓家學里的孩子們搬過去了。預計科舉殿試過后就能辦好。”
“嗯。本宮最近無暇管這些,你多留心。”
“是。”
流心端著盤子出門,叫廊下的侍女拿去給大家分,正要回去時瞥見廊下鬼鬼祟祟的玉翡,大步走了過去。
“你怎么還沒回弄玉堂,在這兒看什么?”
“流心姐姐,你來。”玉翡將她拉到外院一處無人的地方,討好的說道:“方才公主的態度我摸不準,生怕小少爺哪里做的不好不合公主心意,就想等你出來問問你。方才你叫人分的是小少爺帶去的水晶糕嗎?”
“你別多想。”流心忙解釋:“公主不愛吃甜食,你也知道。”
“是,可那點心是小少爺跟葛媽媽一步步做的,這個年紀的小孩都不懂事,頑皮任性,小少爺是難得的穩重懂事。”
沈霧會怎么做?
她會不會昭告天下?會不會一怒之下舉兵謀反,剝了他的龍袍將他幽禁在皇宮!
沈括恐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裴謹能感同身受,二人攥在一起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好半晌過去,沈括才喘出一口氣。
“朕,朕會保下你的官職。城南有一處四進院的宅邸,你和顯兒先住去那里。”
裴謹抱住沈括,安撫道:“阿括,我們會贏的,邪不壓勝,早晚有一日我們會除掉沈霧這個反賊。”
二人相擁,用彼此的體溫來緩和恐懼和忐忑。
裴謹想到什么,直起身說:“容復騙了我們,他根本就沒有除掉許大海!皇上,你可有找他來質問!”
“朕找過了。”沈括揉著山根,“他當時為了避嫌并未進到城隍廟里,所以不知殺的不是許大海他們。朕和他都小瞧了沈霧,沈霧從來就沒有真正放下過對他的警惕,他那么快查到許大海的位置,一定也是沈霧透露的,沈霧就是要讓朕和你都放松警惕,以為許大海死了,她才好在壽宴上下手。”
裴謹:“可依然不能排除容復與沈霧勾結的可能。”
沈括目光幽幽的看著她,嘆息道:“謹,皇姐現在什么都知道了。朕要做的是自保,不論容復本人如何想,他依然是容家的人,有容家約束,他就會一直輔佐朕。朕需要他。”
裴謹恨容復辦事不力,間接害她淪落至此,害許氏喪命,她總覺得這件事容復不是無辜的。
但看著沈括的眼睛,她還是咽下了不甘。
失去了一切倚仗,自然也沒有了任性的資本,她只能乖乖聽從沈括的安排。
她開始耳鳴,容復在她耳畔懺悔,大概就是他被沈詔蒙在鼓里,誤會她是想篡權奪位云云。
容復聲音泣血,“你為何要喝,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幫你的!”
“你、他媽、真是、蠢貨……”
“是,是我蠢,我錯了!”
“若是……再……”
“我不會再誤會你了,不會再幫著他害你了!沈霧——”
“你……最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