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寧元年八月,霍晚絳以霍思音之名,身著新制成的謁廟服正式舉行封后大典,載入史冊。
凌央雖如他所未再主動見她一面,可他到底為她杜撰了一個響當當的新身份。
霍思音,武安侯霍云與劉伶長女,昔年云中大亂,劉伶于戰亂中早產生下一女,卻不慎遺失,多年后方認祖歸宗。
而從前那個“死掉”的文昭皇后霍晚絳,也由霍家長女變為了霍家次女。
這樣的說辭只能騙得了長安以外的人,騙得了千百年后的后世人,無人知凌央的兩任皇后皆為一人。
……
有兒女在身旁,霍晚絳在宮中的日子不算無聊,她和凌央當真有很久沒相見了。
凌央身體恢復好后,便一頭扎進堆積如山的國事之中。他向來勤勉,如今更勝從前,霍晚絳睡不著時總會遠眺無極殿方向,那里同樣亮著如晝的光。
每當這時她總會幻想,即便凌央將兩年前的場面再上演一遍,再允她一次無上的自由,她也不會選擇離開了。
人有了羈絆,有了牽掛,有了執念,有了仇恨……便徹底與自由無緣。
大晉歷代皇后除衛后外,生前從未得到過賢德的名聲。皇后都比帝王更能熬,她們的巔峰,往往都是等待帝王駕崩后垂簾聽政開始。
霍晚絳明白,她現在要做一個世人眼中的賢后。
要爭賢德之名,第一條便是不能善妒。是故在昨日,她精心挑選了二十位美人送去無極殿,這還是半年來她和凌央第一次接觸,至于凌央是何反應,她并未關注。
宮中的桂花又開了。
秋意漸濃,初秋的暖陽適宜外出走動。待孩子們課業結束后,霍晚絳命宮人抱著小女兒、帶上幾個孩子一同進了桂園。
衛然和衛嵐年年都念叨著桂花糕,年年都因各種狀況沒做成,今年,她再拖延不得。
更何況隨著她們二人又長了一歲,知事不少,衛驍整整一載未回,即便不用她特意命人去草原上徹查,大晉人人都篤定衛驍必是死了。死這一字有多沉重,衛然和衛嵐小小年紀便被迫領悟,全天下最好的阿父,再也不能陪著她們長大。
桂園。
“念兒,不得胡鬧,連我都抱不動陟君,你怎么能隨隨便便抱她?若你們兄妹二人都摔著了怎么辦?”
霍晚絳和凌央的小女兒被他取名為陟君,封華昭公主。陟,有登高晉升之意,在她看來,陟君名字的寓意甚至比念兒這個太子還要好。
陟君現在已經一歲多,她剛學會走路,長得白白胖胖的,比她的哥哥姐姐同歲時要康健不少。
凌念見她不斷仰頭張望樹上的桂花,才臨時起意想抱著妹妹去摘花。
這一抱就遭到了霍晚絳的皺眉訓斥。
霍舟主動蹲在陟君身前,雙手摟過她:“太子,我來吧,我抱得動。”
霍晚絳剛想開口提醒他當心些,桂園深處便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不必勞煩霍小公子,朕來。”
竟是凌央。
霍晚絳無可回避,率一眾孩子、宮人齊齊向凌央行禮:“陛下長樂未央。”
她始終低垂著眼,姿態謙卑,身形裊娜,禮數上叫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最先闖入她視線中的是凌央月白色的下擺。
“皇后,起身吧。”
霍晚絳喏了聲,一抬眼便與凌央四目相對。
許多個日夜沒再相見,她驚覺凌央眼上位置凹得明顯,卻并不顯老,淺淺一條凹痕反倒為他一雙驚世卓絕的眉眼更添深邃。
而凌央同樣在目不轉睛注視著她。
他的視線一寸一寸掃過她病氣虛白的臉龐,滾燙的目光激得她竟是想落淚,最終到她發間銀絲時,他迅速挪開了眼。
他轉身便半蹲在陟君身前,捏了捏陟君的小臉蛋:“想不想要花?”
陟君尚在牙牙學語階段,大人說的話倒是能聽懂不少,聽凌央一問,她美滋滋地笑著點頭:“呼呼。”
孩子口齒不清,每次說“父皇”二字時,總是說成呼呼。
凌央一手便將陟君輕松抱起:“好,想要哪朵自己摘。”
他臂展極長,力氣也大,輕松就能將陟君舉到桂樹枝下,陟君只需要伸伸小手就能摘到桂花。
小孩子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陟君才剛摘了幾朵捏在手中,很快便掙扎著想下地和哥哥姐姐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