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夜已經深了,值夜的太監往皇上的寢宮望了一眼,里頭還亮著燭火。他剛把腦袋縮回去,就被走過來的師傅拍了一下,“探頭探腦做什么?你嫌命長?”聲音嚴厲,卻壓得低低的。
“師傅。”小太監吶吶。
“噤聲。”師傅又低叱了一句,“打起精神,好生當值,機靈點。”忍不住還是提醒了一句。
小太監想說知道了,又想起師傅不讓他說話,連忙點頭。
師傅……
心累!若不是為了將來的養老,他真不想收這樣的徒弟,太操心了。又安慰自己,徒弟雖不太聰明,但勝在為人忠厚又聽話。
昨兒那邊就傳來安樂公主不大好的消息,皇上兩天都沒露笑臉了,今天早朝上連秦首輔都被皇上罵了。
阿彌陀佛,但愿安樂公主能沒事,要不然……受牽連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伺候的太監宮女?
四更天,泰康帝身邊的大太監在寢宮門口停了一會才輕手輕腳進去,“皇上,安樂公主……薨了。”他趴跪在地上,頭幾乎觸在地上,聲音里帶著哀傷。
泰康帝一動不動,就跟一座石凋一樣,整張臉隱在光影里,看不到一絲表情。
“皇上節哀。”就算是跟隨了泰康帝幾十年的大太監,也忍不住心顫。
寢室里靜得嚇人,好似過了許久,泰康帝澹漠的聲音才響起,“起來吧。”
“謝皇上圣恩。”大太監從地上爬起來,看著一動不動的泰康帝,遲疑了一下,“皇……”
“聒噪。”
大太監便什么都不敢說了,他微弓著身站著,把自己整個人都融入著無邊的寂靜里。
這一站就是一整夜。
泰康帝一夜沒睡,然后去了安樂公主的宮殿,出來后直接去了御書房,依舊默默端坐在龍椅上。就在大太監硬著頭皮準備勸說一二時,泰康帝說話了,“拿下去燒了。”
“老奴遵命。”大太監撿起泰康帝扔在地上的奏折,快步去了偏室。
燒的時候里頭的字跡露了出來,大太監看得很清楚,這是蘇公公寫的折子,才從山云縣回來的蘇公公,山云縣……小聞大人……燒了……
大太監臉色驟變,好似窺見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鐵棍翻著銅盆里燃燒著的折子,想了想,又從旁邊拽過幾張紙扔進去,確保這折子燒得干干凈凈。
蘇公公非常詫異,山云縣的重重情況他已悉數回稟,怎么就沒有下文了呢?
不僅他詫異,朝中大臣也詫異。難道功勞是假的?那也不對呀,若是假的,申飭的旨意早就下來了。像這樣不賞也不罰,好似忘記了一般,怎么看都透著古怪。
然而安樂公主新薨,皇上心情不好,誰也不敢去觸霉頭。
京里也就武安侯和余廣賢門兒清,安樂公主沒了,皇上這是遷怒了。
不過話說回來,安樂公主命真大,受了那么重的傷,都昏迷了,還拖了一年多。
哦不,應該說太醫院有本事。
余廣賢還好,該干什么干什么。武安侯就嚇壞了,連候府都不回了,就呆在衛所,哪里都不去,特別乖覺,生怕皇上事后算賬拿他開刀。
消息傳到山云縣,聞九霄便知道泰康帝的態度了,別說升官了,賞賜都不會有了。至于以后,他還是少冒頭吧。
好在對此聞九霄早有心里準備,若是換個心氣窄的,怕是從此就一蹶不振了。
當然,聞九霄這時候也沒有心思頹廢,他家枝枝快生了,偏還不老實,每天挺著那么大的肚子干這干那,險些沒把他嚇死。他哪還分得出精力矯情?只要他家枝枝能平安生下孩子,他就算在山云縣呆一輩子,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