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初秋下了一場細密的雨,直至雨停,天色都是陰沉的。
晌午過半,御書房就點了火燭,從外面看去,白玉臺階上,殿宇精美,雕梁畫棟,半敞的窗子流瀉出明耀光芒。
蕭賀夜的黑靴踏足此處,大太監將他引領進去。
三扇門扉推開,皇帝明黃龍袍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正在看一封奏折,看著看著,笑了起來。
蕭賀夜拱手:“參見父皇。”
皇帝看向他,頓時抬掌:“夜兒,來,給你看樣東西。”
蕭賀夜走過去,從皇帝手中接過那封奏章。
只看了一眼,就挑起劍眉。
奏折是大理寺卿顧安之寫的,題為:議威國公府二公子之死。
在許鳴錚死后,顧大人專程去了一趟他生前被關押的牢房。
盡管已經打掃的一干二凈,他還是找到幾處蛛絲馬跡。
比如,他發現牢房的鐵柵低處,有一點草繩碎屑,以及對應的,牢房里面,靠下壁的墻上,有過猛烈踢踹的腳印。
所以顧大人的結論是,懷疑許鳴錚并非自縊,而是被人勒亡。
皇帝站在他身旁,撫須嗤笑:“看完了么?好不好笑?他還說,只要開棺檢查許鳴錚的尸首,看看脖子是左右被擰斷,還是前后斷的,就能確定是否他殺。”
蕭賀夜將奏折放回御案上,說:“顧大人查案向來不出錯,他說有問題,那便是有問題。”
皇帝仍是在笑,看著他的眼神卻變得幽深幾分。
“你也覺得許鳴錚死的蹊蹺?那為何前幾日,許鳴錚被關衙門,鬧的滿朝風云,人人替他說情,你怎么不出聲,嗯?”
“兒臣不愿。”
“為何?”
“兒臣不敢說。”
“說!”皇帝陡然變臉,厲色起來,“朕與你為親父子,有何不敢?說!”
蕭賀夜俊容平靜,透著疆場上歷練出來的沉穩。
他也跟著笑了下,像一塊帶著鋒銳的玉。
“說了,豈不是講姑姑的壞話?”
“怕什么,這里沒有外人,只有你跟朕。”
“那兒臣可就說了,許鳴錚不管是自盡,還是他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官袍抵押銀票,這種事不能再姑息了,當年姑姑府中幕僚的妾室,私偷官印,借機偷書又拿去外頭租借換取銀兩,相似的事已經發生過一次,如今還敢再有人觸犯,說明當時罰得不夠重,無人懼怕,律法就失去了威懾的意義。”
皇帝撫須:“當初你姑姑可是信誓旦旦做保,說那幕僚不知情,朕才沒判他速死。”
“一個沒有背景的妾室,豈敢偷取四品官印?”蕭賀夜一笑,“姑姑向來如此,這次焉知其中沒有她手筆?”
皇帝揚起眉梢。
蕭賀夜立即作揖。
“父皇,兒臣說了,不該說姑姑壞話,您非要聽。”
“朕也沒說你錯了,”皇帝笑意莫測,“夜兒,你知道朕為什么獨獨放心你手握兵權嗎?”
“兒臣優秀。”
“你這混小子,竟半點不知謙恭,不如你大哥,在朕面前,裝的很好。”皇帝又笑了起來。
這次蕭賀夜沒有搭話。
皇帝負手,說:“朕信任你,因為你最懶得遮掩本性,也從不主動爭奪什么,朕對你放心,許鳴錚這件事剛發生,滿朝文武都為他說話,這是何等凝聚力?朕靜默不語,朝臣便一再催逼,怎么,威國公府的威望,竟如此之大了?朕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