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晚余沒再停留,轉身向著沈長安和梨月走去。
祁讓定在原地,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擊中,眼底蒙上一層水霧。
朦朧的視線里,他看見晚余走到了沈長安身邊,從他懷里接過了梨月。
梨月張開雙臂摟住晚余的脖子,和她撒起了嬌。
三個人慢慢向西而去。
祁讓站在那里,直到他們的身影匯入川流不息的人潮,再也看不見,才慢慢轉過身,向東走去。
向西,是邊塞。
向東,是京城。
同路之后,便是陌路。
這一程山水,他們終于要各奔東西。
這一場愛恨,也只能遺憾收場了。
……
祁讓回到京城,已是二月初二,盛和八年的春天如期而至。
走時以為兩個月就能回來,卻因著一路上的風霜雨雪,足足用了四個月的時間。
他傍晚進京,直接去了別院。
到了別院,已是暮色四合。
繞過影壁,徐清盞就站在影壁后面靜靜地等待著他,一身紅袍,兩肩蕭瑟,快要與昏暗的天光融為一體。
春天來了,他卻仿佛還留在無盡的冬日。
見到祁讓,他屈膝下跪行禮。
祁讓伸手扶住了他,感覺他單薄的身形已經沒有多少分量。
“朕回來晚了,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臣幸不辱命。”徐清盞抱拳,還要說些什么,千萬語竟又無從說起,最后只道,“臣讓人備了熱水,皇上先沐浴更衣吧!”
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到昔日的院落。
院落依舊,只是人去樓空,唯余庭中兩棵梨樹,一株海棠。
廊下的燈籠已經點亮,玉竹和小福子一人一邊站在燈影里,看到祁讓走進來,兩人連忙上前磕頭。
“萬歲爺,您可算回來了。”小福子哽咽出聲。
一聲“萬歲爺”,瞬間將祁讓的神魂從風雪邊塞拉回了朱墻深宮。
他挺直了腰背,負手在身后,淡淡道:“平身吧!”
天子氣度,帝王之威,須臾重現。
縱然內心殘破不堪,他仍然是紫禁城的主人,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主宰。
沐浴過后,他換上龍袍,束起金冠,耀眼奪目的明黃,是獨屬于他的榮光。
徐清盞看著他從風塵仆仆的旅人,又變回那個睥睨眾生的帝王,心中百感交集。
而祁讓看著寢房里那張他和晚余和梨月曾經睡過的床,同樣也是百感交集。
那樣的溫情時刻,以后再不會有了。
他又去到梨月的房間看了看。
當初照顧梨月的宮人都留在了別院這邊,日常沒什么事,把各處都打掃得干干凈凈,梨月房里一應的擺設還都和從前一樣沒有變過。
祁讓看著看著,忽而想起晚余有一回和他說起梨月出事的時候,他一聲不響把梨月的房間清空了,當晚余想要去和梨月道別時,看到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房間。
她說,那一刻,她的心都空了。
她說的時候,他還不能深刻體會到那種感覺,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明白,即便所有的東西都在,只要那個人不在,心也是空的。
好在他還有佑安。
佑安還在等他回去。
他一刻都不想再耽擱,在徐清盞的陪同下,從密道回宮。
長長的密道,昏黃的燈光,帶著回音的腳步聲。
徐清盞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側后方兩步遠的距離。
八年的兜兜轉轉,糾糾纏纏,他從未想過,到了最后,陪伴在他身邊的,居然是徐清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