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讓放心地眨了下眼,又緩了一會兒才對姐弟三人道:“你們都出去吧,朕和你們母后說幾句話。”
姐弟三人都意識到什么,跪在床前沒有動。
這一去,只怕就是永別了。
孫良含淚踢了踢胡盡忠。
胡盡忠會意,和他一起去攙扶姐弟三人。
梨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抓住祁讓的手不肯放開:“父皇,我不走,我也不要你走……”
祁讓的心都碎了,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去吧,不要怕,父皇還沒到那個時候。”他喘息著,對孩子說著最后的謊,“父皇和母后說完話,再叫你們進來。”
三個孩子流著淚被孫良和胡盡忠帶了出去。
房門關起,寢殿里重歸寂靜。
靜得像一座即將關閉的陵墓。
祁讓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床鋪,示意晚余坐到他跟前來。
晚余坐過去,掀開被子,想把他的手放進去。
祁讓卻反過來抓住了她的手,再也不肯松開。
晚余任由他抓著,用平靜的語氣問他:“皇上還有什么話要和我說?”
祁讓抓著她的手指了指床尾的衣柜:“那里面,有一個紅木匣子……到時候,你幫我放進棺材里……千萬別忘了。”
晚余愣了下,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祁讓曾提到自己給他做的那個雪娃娃,說將來他死了,讓自己把雪娃娃放進他棺材里。
所以,木匣子里的東西,就是雪娃娃嗎?
“好,我記下了。”晚余點頭應下,“皇上還有別的要交代嗎?”
祁讓想了想,說:“別的都交代完了,最后,再向你交代一個罪行吧!”
“什么罪行?”晚余疑惑道。
“你答應我……你不生氣……我再告訴你……”祁讓握住她的手用力收緊,生怕她聽完之后就會拂袖而去。
晚余說:“都這個時候了,我再生氣又能怎樣?”
“也是。”祁讓放松了一些,斷斷續續道,“封后大典前夜……我們一起從城樓上跳下去……其實我作弊了……”
他說話已經非常吃力,聲音越來越小。
晚余不得不俯身湊近他的臉,才能聽清他說些什么。
他說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望著晚余的眼睛,等待著晚余的反應。
晚余卻什么反應也沒有。
“你生氣了?”祁讓問。
“沒有。”晚余搖搖頭,“其實我也騙了皇上,我失憶也是假裝的。”
祁讓定定看她,半晌才彎了下唇角:“很好……我們扯平了……”
扯平了嗎?
晚余也彎了下唇角,一種說不出的悲涼如大霧從心底彌漫開來,將她整個包圍。
他們之間糾纏不休的半生,也像是一場行走在大霧之中的旅程,從開始到結束,他們從來都沒看清過彼此。
祁讓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眼皮越來越沉重。
視線中,晚余的臉也越來越模糊。
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再沒什么好牽掛的。
只是心中還有最后一絲不甘,他攥緊晚余的手,用盡所有的力氣,問出了那句話:“你愛過我嗎?這么多年,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哪怕一天。
一個時辰。
一個瞬間。
有沒有?
他努力撐著眼皮,用生命僅存的余溫來等一個答復。
然而,他只等來了一滴淚。
那滴淚落在他蒼白干裂的唇瓣,滲入他唇齒之間。
好苦。
真的好苦。
苦得像他們荒腔走板的一生。
好在這一生,終于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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