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安在她對面坐下,又關切道:“膝蓋怎么樣,還疼嗎?”
“沒事,老毛病了,疼一會兒就過去了。”晚余揉了揉膝蓋,叫他不要在意。
這膝蓋是從前在宮里跪多了留下的舊疾,再好的醫者也治不出根,只能慢慢養著,注意保暖,別的沒什么好辦法。
沈長安等她緩了一會兒,才小心問道:“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晚余心亂如麻地搖頭,“他的心思我實在猜不透,他把梨月給了我,我很感激他,但我又怕他是借著梨月和我保持這種斷不了的關系。
在西安府,我哄著他,和他好好的道別,希望他能就此放手,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性,想要他完全放手,談何容易……
我就是怕他會反悔,怕他有一天會找過來,所以才不敢對梨月隱瞞,假如我和梨月說父親不在了,他又突然找過來,我沒法向梨月交代,梨月自己也適應不了。
還有就是,就是……”
她停下來,欲又止地看著沈長安,眼中滿是糾結和愧疚。
“你不用說,我懂你的意思。”沈長安柔聲道,“你怕他哪天反悔,怪罪到我的頭上,所以一直不敢和我在一起,是吧?”
晚余將手肘撐在石桌上,捧住自己的臉,悶悶的聲音從指縫中流淌出來:“我也想把他往好處想,可他太會出爾反爾了,圣旨對他都沒有約束力,萬一他哪天發瘋,我怕我會害了你,所以長安,或許別人會比我更適合你……”
“晚晚!”沈長安叫住了她,語氣比以往都要堅定,“晚晚,不要說這樣的話,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我,我們就算一輩子保持這樣的距離,我也不會接受別人。”
他傾身過來,抓住晚余的手腕將她的手拉開,迫使她看著自己,鄭重道:“如果我是那種可以隨便湊合的人,何至于等到現在?
如果只是因為怕被你連累,我就隨便找別人成家,對別人又何嘗公平?
況且我并不害怕,如果有一天,皇上真的因為你砍了我的腦袋,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為我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和你沒關系,更不存在你連累了我這種說法,你明白嗎?”
晚余雙眼泛紅,反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溫暖干燥,掌心有一層粗糙的繭,縱然已經身為最高統帥,他也從未有一日停止過習武練箭。
他從不懈怠,不管什么時候,總是做著最萬全的準備,他的心也從不會為什么事動搖。
這樣的他,值得更好的人生,卻非要和她一起陷在淤泥里。
“長安,你的意思我也懂,可我不光是擔心皇上反悔,皇上不管怎樣都是認可你的,也從不曾抹滅你的功勞,我更怕的是佑安……”
提到兒子,晚余的神情更加痛苦,“皇上后來一直沒有選秀納妃,宮里也沒有別的皇子降生,假如有一天佑安坐上了那個位子,我怕他聽說了我們的事,會忌憚于你。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知道他到那時會如何對待你,假如有一天他找過來,我又該如何面對你和他?”
沈長安聞笑起來:“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連他爹都不怕,還會怕他?真到了那一天,最壞的結果不就是一死嗎?我們已經相互陪伴那么多年,還有什么好怕的?”
他笑的那樣恣意灑脫,仿佛死根本不算什么。
晚余的淚伴著他的笑流下來:“我知道你不怕,我就是替你不值……”
“值不值我自己說了算。”沈長安伸手替她拭去那滴淚,“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不需要別人的理解,我只知道,這幾年陪伴在你和梨月身邊的日子,我是快樂的,充實的,這就足夠了。”
“可是……”
“沒有可是。”沈長安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目光炙熱而虔誠,“晚晚,別為我擔心,我一個大男人,沒什么好擔心的,你甚至都不用心疼我。
況且我們還很年輕,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等到一個好的結果,也請你和我一樣相信,好嗎?”
晚余定定地看著他,半晌才輕輕應了一聲“好”。
其實這些話,她很早以前就想和他說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契機,祁讓的突然到來,倒是逼了她一把,讓她終于能說出口。
她也知道,沈長安看似溫和,心性卻比誰都堅定,認定的事不會更改,更不會反悔。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面對吧,如他所說,大不了就是一死。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共赴黃泉,這輩子也算值了。
她起身,拿起凳子上的披風遞還給沈長安:“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去找你,和你談點正事。”
“什么正事?”沈長安問。
晚余抿嘴笑了一下:“先不告訴你。”
沈長安也笑了,和她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起身道:“好,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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