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茵望著莊思飛,莊思飛望著胡蘭茵,倆人本是合謀shārén的兇手,但方才寶如不過輕飄飄幾句話,便將他倆的同盟化解,此時相互看到對方眼睛里的狠意,竟是一窩的狗要相互撕扯。
胡蘭茵先指著莊思飛大喊道:“御史大人,是這莊思飛想親薄我jiābǎo如……”
莊思飛聲音更大:‘御史大人,是胡蘭茵想殺趙寶如,才會招我前去,幫她伙同shārén,她才是幕后兇手!”
胡蘭茵披頭散發,抬頭看季墨似笑非笑,趙寶如遠不是往日里的憨樣兒,忽而后心一涼,才省悟過來自己竟叫寶如逼進了死胡同,她若不承認自己是被莊思飛侮辱,就得被莊思飛咬出殺寶如一事來。
想到這里,胡蘭茵牙一咬,指著莊思飛道:“御史大人,寶如說的對,這廝險險將本xiǎojiě侮辱,還請你一通亂棍,打死他!”
莊思飛是舉人,見了官都不必跪的,一看季明德兩房妻子合一塊來咬自己,氣的直接跳,指著胡蘭茵和趙寶如道:“御史大人,這兩個婦人信口雌黃,全是誣賴,若果真有節操,兩個婦人當時為何不打我,可見她們就是在撒謊。”
季墨一笑,道:“胡xiǎojiě會不會撒謊本官不知。但趙寶如卻是當今皇上金口御過的,天下絕不會撒謊之人,你敢說她撒謊,難道是想違抗圣意?”
他這話一出,屋子里外所有人失都傻了眼,畢竟誰都沒有聽過,天下間還有絕不撒謊的人。
這時候季墨也不急,不疾不徐講了起來。
原來,當初寶如在長安時,常入皇宮,與當今圣上李少陵,并諸國公親王家的孩子們都玩的極好。
某日,一群貴女在一處玩,榮親王府的二姑娘李悠容丟了支簪子,尹國公府的嫡姑娘尹玉卿一口咬定是旁邊一個小宮婢偷了,并稱自己親眼看見。
她這一指證,別家貴女們也紛紛指證,說是那小宮婢偷了簪子。
此時唯有寶如力證那婢女沒偷簪子,因為那小宮婢一直陪著給她在御花園里找并蒂蓮,一刻都沒離開過。
簪子并不貴重,貴女們分成了兩派,誰撒了謊,又誰說的是真話,一時無定論。
恰當時為太子的李少陵經過,聽眾口爍金一致指責寶如,遂笑著說了句:“本宮覺得,天下間無論任誰會撒謊,我的寶如姐姐也不會撒謊,她是普天下心腸最憨的姑娘,本宮信她,放了那小宮婢吧。”
當夜,寶如和那小宮婢挑著燈籠在花園里找了半夜,終于找到那支簪子,為那宮婢力證清白。趙寶如絕不會撒謊的典故,便由此傳開了。
典故一講完,季墨忽而一聲喝:“莊思飛,你身為讀書人,覬覦,褻瀆,并調戲同窗家的夫人,本官今日要先革你的功名,再杖責三十大板,拖出去,給本官打!”
二十年寒窗苦讀,莊思飛的功名,就這么沒了。
*
隨著莊思飛被拖出門,外面一陣倒噓鬼叫之聲。
胡蘭茵一招shāshou不成,卻是刻骨體會了一次寶如的心狠手辣,正準備也要溜,便聽窗外轟鬧之聲啞然,簾子一撩,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她爹胡魁,一個是方才大家都未注意過,不知跑那去了的季明德。
胡魁一看女兒發兒亂蓬蓬,兩眼通通紅,氣的眉毛都瞪了起來:“莊思飛在何處?看本官不打折他的狗腿。”
方才季墨雖然結案時將過錯全推給了莊思飛,但以他對胡府一家人的了解,早就猜到全是胡蘭茵搞的鬼。遂冷冷道:“知府大人,莊思飛我已責之。
我看,蘭茵傷成這樣,你還是先把女兒帶回家的好。”
胡魁莫名火大,又不敢對上司發,轉而看季明德:“明德,蘭茵是你的妻子。人常,殺夫之仇,奪妻之恨,他輕薄你的妻子,難道你就這樣算了?”
從寶如到胡蘭茵,一屋子的人,連帶外面那些終于擠開窗子的舉子們,倒趴在瓦檐上的童生們,無不望向季明德。
他早晨走的時候,換了件鴉青色的棉布面直裰,今日天本陰沉,他的臉呈一種青玉白的冷色,原本盛滿溫和的眸子里滿滿的戾光,兩頰繃的緊緊,斧劈過一般,說出來的話亦透著寒冰碴子:“知府大人真是說笑,大嫂是我大哥季明義的妻子,小叔欺嫂,您做的出來,我卻做不出來。”
胡知府見女兒平白受欺負,本就火冒三丈,再聽季明德還是死相不改的倔勁兒,不肯承認胡蘭茵是他的妻子,揮手便準備去教訓教訓不開竅的女婿。
他手揮過去時,胡蘭茵撲過去便拉,抱腿相求。
寶如卻是淡淡一笑,轉身步進了角落里,全然置身事外的樣子。
胡魁本是個矮個子,要打季明德這樣身長七尺的偉岸男子,得跳起來打。
他跳起來之后,非但一只手腕,整個人都被季明德拎離了地面。
一點又一點,季明德忽而側唇一笑,唯右頰一個酒窩兒,盛滿寒氣,望著他時,仿佛寒夜中饑餓的獨狼,在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獵物,兩目盛著滿滿的殺意。
他一點點湊近,低聲道“你也覺得是莊思飛打了胡蘭茵?”
胡魁并不知道事情真相。以他,寶如還是要送回長安去的。
但自己的女兒他最了解。
一開始季明義在長安另外訂了婚事,想要退婚,胡蘭茵以為自己要成整個秦州城的笑話,暗暗哭了不知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