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朱權的另一面
“本王與十七弟,平分天下?”
朱棣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弧度,嘴上的話固然是這么說的,可他平靜的聲音里卻兩者謀算的意味。
顯然,這句從他自己嘴里說出的話。
他連一分要當真的意思都沒有。
這是當然的!
一個眼睛緊盯著奉天殿的人,一個已經鐵了心想要當皇帝的人,怎么可能與旁人分享自己的權力?就算這份權力暫且還沒有落到自己手里,那也是不可能的。
跟在朱棣身邊十年,道衍和尚太了解朱棣了。
聞。
看著朱棣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而后面上露出與對方心照不宣的笑容,單手立掌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燕王殿下能屈能伸,大事當成。”
“寧王殿下年輕,少年意氣又手握重兵。”
“即便他自己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可王爺只要說得漂亮,就能讓他有這念頭。”
歷史上的寧王朱權,也同樣遭遇了這一波騷操作——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后,設計把這位十七弟手里的精兵強將糊弄到自己手里,同時許諾朱權「事成之后,平分天下」,讓寧王朱權這位驍將為自己所用。
然而。
畫餅,向來是老朱家的傳統藝能。
所謂的「事成之后,平分天下」,黃口白牙說上一句又掉不了肉,只要真能成事——說這話的是燕王,和朕有什么關系。
所以真成事之后。
咱們的judy就把他親愛的十七弟從北方軍事重鎮大寧丟到江西南昌去了,不僅如此,還把寧王府的護衛軍隊裁撤了,削減俸祿,讓地方官員盯住他。
聽到道衍和尚的話,朱棣面上同樣以笑容回應:“知本王者,道衍師父也!”
說完這句話,他驟然收起臉上的笑容,嚴肅起來。
正色凌厲地道:“父皇是被逼假死,匆匆而來,如果他的影響力真有足夠大,那么,他剛開始的時候,就可以直接跳出來把這艘船翻過來了——或許現在他已經改變了主意,一心準備讓朱允熥那小子坐穩皇位,但他一開始可并不是這么想的。”
“所以,他在北境一帶的手不會太大。”
“把十七弟拉入伙,父皇這一顆不穩定的棋子,就不那么需要憂慮了。”
朱棣雙指輕輕叩了叩面前的桌案,仿佛也在心里敲定了這個主意,目光堅定篤然。
道衍和尚垂著眸子,拱了把火,道:“只要到時候成了事,說的是一回事,實際上怎么做,還不都看您這位天子如何決斷?”
聽到這話。
朱棣原本堅定的目光不由閃爍了一下,嚴肅的面容上也似乎攀上了一絲被刻意壓抑住的笑容。
嗯,主要是這一句「天子」聽起來比較悅耳。
不過朱棣還是沉得住氣的,并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而是略略思索片刻之后,挑了挑眉道:“雖然本王對于說動老十七還是有把握的,不過此事干系重大,北境這邊又有父皇的耳目,行事不宜過早。”
“而且這目的既然是按住父皇不跳出來。”
“更合適的時機,應當是應天府那邊傳來了確切消息之后,猝不及防地行動為妙。”
說完,朱棣微微點頭,覺得自己這話頗為有理。
道衍和尚也垂眸微微躬身:“善。”
……
雖然新歲已經有些時日了,不過去年積累下來的殘雪,尚且還未曾完全消融,北平城里如此,更深入漠北、直面北元殘部的大寧府,就更是如此了。
天穹上掛著一輪稍顯冷清的太陽。
陽光投下,灑在大寧城里最大的一處宅邸之上,仿佛帶來不了多少溫度,這座算不得太過恢宏,但顯得格外肅殺的宅邸門口,掛著寫有「寧王府」的燙金牌匾。
宅邸雖是中原的建筑風格。
可無論是守在門口的,還是來往出入于這座府邸之中的人之中,都不乏頭上戴著貂皮帽或氈帽,身上穿著交領右衽、腰間束帶,長至腳踝的前元制式袍服之人。
這些人與中原百姓有著明顯不同的面部特征。
身形皆是高大、魁梧、壯碩。
不過此刻。
卻有一個略顯風塵仆仆之意,約莫三十幾歲年齡的中年男子,卻被恭恭敬敬地引入了寧王府之中。
這名中年男子長須,身材清瘦,身上穿著一身略顯破舊的普通藍色道袍,看起來似是游歷各方的道人。
這名道士穿過寧王府的諸多回廊。
最終被引入了府中主殿之內:“王爺,人帶來了。”
主殿之內。
一名面容英武,
眉眼之間都帶著桀驁和意氣風發的少年目光一亮,站起身來,道:“張天師!不曾想,本王在這鳥不拉屎的大寧府就藩之后,竟然還得緣見到你呢!”
說罷,更是親自起身相迎。
被稱之為「張天師」的道人面上露出一抹謙和的笑意,拱手一禮,道:“寧王殿下折煞了,貧道張宇初,見過寧王殿下。”
寧王府的主人,自然就是就藩大寧的少年藩王,朱權,不過令人意想不到的,這是這道袍破舊的道人。
張宇初——明朝道家的執牛耳教派,正一教天師。
只不過道家中人修道,講究無為而治,所以便不太重視穿著打扮而已。
拱手問禮過后。
張宇初應聲寒暄道:“貧道游歷紅塵,感悟道法,恰巧經過大同府,想起寧王殿下已然就藩,之前貧道入宮受封,不想寧王殿下年紀雖小,于我道家之理卻頗有心得,亦與貧道結下緣分,如今貧道既然游歷至此,自然該來見一見殿下,就怕叨擾了。”
大部分人對于寧王朱權的印象和了解,基本都只是:驍勇善戰,統率八萬甲兵、北元降部朵顏三衛,鎮守幽燕巨鎮大寧府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藩王。
嗯,還有被自家好哥哥坑得只剩褲衩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