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皇家警察的出警速度,在面對霍家大少的實名舉報兼人身安全威脅時,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
不到十分鐘,尖銳的警笛聲便撕破了淺水灣短暫恢復的寧靜。
數輛閃爍著警燈的車輛,載著荷槍實彈、面色凝重的ptu(警察機動部隊)警員,風馳電掣般沖到了淺水灣三號別墅大門前。
警燈將門前區域,映照得一片肅殺的藍紅。
帶隊的警司級別很高,顯然接到了嚴厲的上峰指令,下了車便直接走向那依舊緊閉,但在警察面前似乎不再那么有底氣的大門。
他身后,十幾名身穿防彈衣、手持沖鋒槍或散彈槍的警員迅速散開,呈包圍態勢,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霍震挺的勞斯萊斯也緩緩地、充滿底氣地開了回來,停在稍遠處。
霍震挺推門下車,整了整因為匆忙而略顯凌亂的阿瑪尼西裝領子。
他的臉上已不見絲毫慌亂,只剩下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以及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他遠遠站著,雙臂抱胸,下頜微抬,那姿態活像站在斗獸場貴賓席的羅馬貴族,只等聽那鐵籠里困獸最后的哀鳴。
“開門!皇家警察辦案!”
警司聲音冷硬,金屬徽章在車燈下泛著寒光。
門內終于有了動靜。
安保隊長隔著鐵柵欄露出一張硬朗卻緊繃的臉,語氣盡可能恭敬:“阿sir,這里是私人住宅,深夜打擾……”
“我們有理由懷疑屋內藏匿非法槍械,并涉及蓄意開槍威脅。”
警司不容分說打斷他,唰地展開一張蓋著鮮紅印章的搜查令,幾乎懟到安保面前,“看清楚!這是由太平紳士緊急加簽、上面特批的搜查令!再不開門,我們有權強行進入!”
在警司這般的強勢之下,鐵門緩慢滑開,發出沉重的金屬摩擦聲。
霍震挺嘴角的弧度更深了,鼻腔里幾乎要哼出勝利的調子。
他朝勞斯萊斯里的老徐使了個眼色,老徐立刻小跑過來,弓著腰低聲奉承:“大少高明!這回這東洋鬼子插翅難飛!”
霍震挺矜持地點點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燈火通明的別墅主樓,仿佛已經看到那個該死的“小林天望”被反銬雙手押出來的狼狽模樣。
其他別墅區的陽臺與露臺上,看熱鬧的那一雙雙眼睛瞪得更大,記者們的相機鏡頭也毫不隱藏的懟了上來,那些藏在樹叢和院墻后的各路人馬更是連呼吸都放輕了。
幾束強光手電刺破庭院黑暗,警員訓練有素地突入門廊,槍口警戒著每一個角落,目標直指主廳。就在此時——
吱呀!
主廳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從里面被人拉開。
燈光流淌而出,勾勒出一個穿著絲絨睡袍、趿著軟底拖鞋的身影。
日本富商,小林天望!
他手里沒有槍。
但是……
他的手里提著一串紅紙包著的,再常見不過的“大地紅”鞭炮。
細捻子還半耷拉著……
睡袍松松垮垮,頭發有些亂。
他無視了如臨大敵的警察和黑洞洞的槍口,慢悠悠走到院子中央,那個原本用來接雨水的大鐵桶旁。
彎腰,從那串鞭炮上掐下單獨一顆小紅炮,又慢條斯理地從睡袍口袋里摸出一個火柴盒。
“嚓!”
小小火苗騰起。
他點燃那顆小紅炮的捻子,隨手丟進鐵桶。
嗤嗤嗤……
捻子飛快燃燒的聲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霍震挺嘴角的冷笑瞬間凝固了。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傾……
不會吧?
這……這難道就是剛剛的“槍聲”?
下一秒——
“砰!!!”
一聲短促、響亮的爆炸聲從鐵桶里悶悶地傳出來,震得空氣似乎都晃了一下,金屬桶身嗡嗡作響!
聲音落定,余音消散。
林火旺抬起頭,臉上那點微表情徹底變成了然的笑意。
又帶著點惡作劇得逞后的懶散。
他環視一圈警察,最后目光越過他們,精準地落在遠處臉色鐵青的霍震挺身上,聲音不大,卻穿透黑夜:
“阿sir啊……”
他晃了晃手里那串鞭炮,拖長了調子,“港島法律……沒有規定在自己院子里,半夜三更不能放個炮仗,聽聽響,驅驅霉運吧?”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強光手電的光柱,定著照著那只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的鐵桶。
又慢慢移到林火旺手里那串俗氣的紅鞭炮上。
所有警察端著槍,無語地僵在原地,臉上的肌肉像被凍住。
霍震挺站在那,如同一尊被潑了開水的雪雕。
剛才的從容和冷笑被瞬間粉碎……蒸發!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成豬肝色,又從豬肝色褪成慘白,最后變成一種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那身昂貴的阿瑪尼仿佛成了最沉重的枷鎖,壓得他脊椎都要彎折下去。
他眼前陣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尖銳的聲音在瘋狂嘶吼……不是槍!是鞭炮!
自己堂堂霍家大少,竟然被一串不值一文的鞭炮嚇得落荒而逃?!還興師動眾地報了警?!
喊了這么一大隊的武裝警察來……
“噗哧…”
不知哪個角落先傳來一聲死死憋住的悶笑,如同點燃了導火索。
“呵……哈哈哈…”
這樣的笑聲,瞬間在別墅區的夜幕下擴散開來。
此起彼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巨大的荒誕感。
淺水灣的富貴閑人們,何曾見過如此滑稽又勁爆的場面?
霍家大少深夜上門挑釁,被主人幾顆鞭炮炸得屁滾尿流不說……
然后還引著警察回來上演了一出自取其辱的鬧劇!
這可比什么三流晚報上的花邊新聞刺激百倍!
“哈哈哈,霍大少被鞭炮嚇跑啦!”
“我就說嘛,人家日本人那么有錢,又不是傻子,犯得著跟你在家門口動槍?動動腦子啦!”
“霍家這個臉哦…丟到太平山頂去啦!”
“什么強龍難壓地頭蛇?我看霍家這蛇是鉆到炮仗窩里去了,哈哈…”
這些刻薄的笑語遠遠近近飄來,鉆進霍震挺的耳朵里。
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尊嚴。
老徐在他旁邊,面無人色,渾身篩糠,恨不得原地消失。
警司的臉同樣也是一陣紅一陣白,捏著搜查令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他猛地回頭,目光刀子一樣剮向霍震挺:“霍生!這就是你報的案!這就是你強調的,有極度危險的持械分子?”
那語氣里的怒火,和質問幾乎要噴出來。
林火旺卻是一臉淡然,他撣了撣睡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然后,對著警司微微一笑,態度無可挑剔:“阿sir辛苦了,大半夜出警。還有事么?沒有的話,我還要聽響驅霉呢!
唉!實在沒辦法,家門口來了衰仔,放點鞭炮,去去衰氣……”
他作勢又要去掐第二顆炮仗。
警司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了一下,咬著后槽牙,猛地一揮手:“很抱歉,打擾小林先生了,收隊!”
聲音帶著屈辱而又尷尬的沙啞。
荷槍實彈的警員們像潮水般迅速退去,警車甚至沒鳴笛,灰溜溜地消失在淺水灣蜿蜒的道路盡頭。
仿佛從沒來過,只留下那令人難堪的笑聲和霍震挺主仆暴露在光天化地之下的狼狽。
林火旺則是完全無視面前的霍震挺,慢悠悠轉身,提著那串“大地紅”,哼著不成調的日本小曲兒,晃回了自己家的客廳。
沉重的大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砰的一聲輕響,隔絕了門外霍震挺那張氣得扭曲的臉,也隔絕了整個淺水灣灼熱的目光和震耳欲聾的嗤笑。
霍震挺站在原地,咸腥冰冷的海風吹不散他臉上蒸騰的熱意和深入骨髓的羞恥。
不過他所不知道的是,淺水灣三號的這一夜,竟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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