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院。
陸太師與陸夫人昨夜歇在一處,今早便一同起來等著喝新婦的請安茶。
方夫人來得更早,來了就去幫大姐梳妝,后又前后忙活端茶倒水,她一來,陸夫人只笑說:“來喝改口茶,也不知準備紅封了沒。”
方夫人溫溫柔柔一笑,說道:“準是準備了,但必然沒有老爺與大姐準備的豐厚,妹妹只管腆著臉來,討新婦一杯喜茶吃吃。”
陸夫人笑著搖頭:“就你貧嘴。”
陸太師也笑了,轉身走在前頭,身后一妻一妾左右跟隨。
夫妻坐正上方,方夫人的位置偏了些,這是一貫的坐法。
此時天還未完全亮,其他人也都還沒醒,三位長輩在堂屋,便見那對壁人并肩而來。
陸夫人著意觀察了下大兒的狀態,見他神色正常,不時還看一下身側之人,便知他是滿意的,看來昨夜應當順遂。
方夫人也在觀察,不過是留意觀察新婦多一些,見她走路稍慢,旁邊的大少爺也遷就她,又見她今日穿的高領春衫加長裙,便明白了幾分。
陳稚魚當然要穿高領,昨夜陸曜動作粗暴,捏疼了她的脖子,今早上妝時還有些淤青。
大齊朝的女裝,要么是交領,要么是抹胸裙,都不太能擋住那點青色,唯有高領能遮擋一二。
只是新婚之夜后她這樣穿著,在已經生育過的婦人眼中,意味大有不同,只想這對新婚夫妻的洞房,很是和諧了。
倒是陸太師,先是仔細看了眼兒媳婦,見其端莊矜持,也有個宗婦模樣,便不做多想了。
兩人上前,丫鬟端著托盤上來,陳稚魚便依著規矩敬茶。
“兒媳陳氏請父親喝茶。”
她雙手端著熱茶舉起,陸太師單手接了過去,喝了一口,便將準備好的紅封給了她。
按道理和規矩,這個紅封無需推拒,這是婆家給的認可,陳稚魚便雙手接過收下了,只是一捏,不像是放了銀票或是銀子,凹凸不平的圓體,倒像是什么物件兒,陳稚魚沒細致的摸,收好以后,又向婆母敬茶。
“兒媳陳氏請婆母喝茶。”
陸夫人亦單手接過,抿了口后,將一只厚厚的紅封給了她,并交代了句:“往后冠了夫姓,便是陸陳氏,須知將來在走出去,便代表了你夫君以及太師府的臉面,無論何時何事,都要思量而行,不可意氣用事,也不可沖動行事。”
陳稚魚捧手在胸口,垂頭應聲,心里卻想著:這個是真紅封,還不少呢。
“是,兒媳都知道了。”
這廂正頭敬完茶,就差方夫人那里了。
說實話雖知道方夫人意義不一般,但真當著正經婆母面,給如夫人請安敬茶,心里總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感。
倒非是她瞧不上方夫人,而是自古以來正側有別,她今日面對方夫人的態度,極有可能決定了以后陸夫人對她的態度。
好在這時候陸曜起了作用,直接拉著她朝方夫人過去,兩人一同跪了下來,還不等陳稚魚想說什么,當著父母的面,陸曜直:“子摯今日得以娶妻,全仰賴二娘當年的救命之恩,也要感激方舅舅的操心,才能娶上這樣一個合心意的妻子。”
毫不掩飾的感激,毫不掩飾地滿意,真誠也真摯。
這話會叫方夫人大為感動,但聽在陳稚魚耳里,只覺諷刺。
合心意的妻子?當真是合心意,又怎會多番給自己難堪。
陸夫人看著,眼眸復雜,但大抵是欣慰的。
陳稚魚掩下心頭的諷刺,順勢接過丫鬟送來的茶,改口與大少爺一道喊“二娘”,“媳婦兒陳氏請二娘喝茶。”
早在陸曜一跪,方夫人的眼眶都濕紅了,見狀忙接過了茶,喝了一大口,掩下淚水與酸澀,忙說:“快快起來,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謝不謝的?你們啊,能好生過日子,就是最好的,也不枉你們的方舅舅保這一場媒。”
說罷,她看向陸夫人,深吸了口氣笑笑,說:“還是姐姐好福氣,生的孩兒至純至孝,得了個媳婦兒也是個乖順懂事的,跟著姐姐,我也跟著添光了,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要給府上添丁,到時,姐姐可就有的忙了。”
聽得她這么說,陸夫人松口氣,心里暗道:方氏這些年在府中名聲越發好,在老爺眼里也是無錯,可在怎么,也礙不到她什么了。
笑著說:“到那時你也跑不了,必把你抓著幫我一起帶孫兒。”
兩人一說一笑,氣氛和樂,陸曜亦揚著淡淡的笑,轉頭看了眼自己的小妻子,敏銳地察覺到她雖在笑,可笑意不達眼底,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是二娘,她的眼里對二娘,似乎沒多少溫度。
一時,原本澎湃的心情靜了下來,私下里,他暗自觀察了她好一會兒,見她再無什么表情,也沉默了下來。
這一家子此時其樂融融,分不出個里外來。
早間一家人用了團圓飯,榮大伯一家此時也都在,吉祥話說了一籮筐,有用的信息陳稚魚捕捉到了幾個。
一來,此番陸菀大姐回來便要留一段日子,暉二哥同媳婦在京待一個月左右再走,而陸蕓,同陸茵、陸萱差不大的年紀,則要留在京中待嫁。
待嫁的人選,自然是榮大伯早就看好的兵部張大人之子,陸曜的幾個兄弟中的張瑜。
而在席上,陸夫人看向一邊垂首不語的陳稚魚,忽然笑了笑,說道:“今年的好事一樁接著一樁,如今曜哥兒已娶新婦,蕓兒也要嫁人,既是在京舉辦婚禮,依我看,此次家中女兒出嫁,就讓新婦操持主辦,你們看如何?”
陳稚魚訝異抬頭,見席面上的人都看了過來,一時心慌,她才剛嫁進來,府中上下都未打整齊全,便要操辦這樣的婚事嗎?
慌歸慌,面上還是不能顯露半分,只微笑說道:“新婦愚鈍,少不得要請婆母看著了。”
看她沉穩應下,陸夫人滿意點頭,其實她也不會真叫她一個新婦獨自處理操持,不過是想看她有沒有膽兒。
家里家外這些事,遲早要交給她,若她膽子小不敢接,那以后再有什么,她這個宗婦還能有作用?
陸菀作為大姐,便第一個說:“若是叫父親母親知道,一定高興叔母疼愛蕓兒的心,為了她的事,勞動新婦操持。”
不是一般的新婦,是陸家嫡脈的宗婦,陸氏未來的主母,便是她這個姑姐,將來看到也是要行禮問安的。
暉二家的更是沒有一丁點的看法,只一味地說“叫小弟妹操心了”。
倒是陸蕓,被陸菀提醒了一句后,雖也開口致謝,但那眼里,分明是不滿意的,陳稚魚注意到了,但也只是對她笑笑,不做多話。
家里長輩的安排,她不能拒絕,陸蕓也不能。
看大家都沒什么異議,陸夫人又笑了,笑這些晚輩知情識趣,隨后說:“你們啊,也都讓著新婦,叔母想了想,此事還是叔母主辦,叫新婦從旁協助吧,等蕓兒的事辦完,將來其他姐兒的婚事,再交給你全權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