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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宜院住得越久,越添幾分暖意。陸曜如今回止戈院,只覺滿室清冷孤寂。曾有一回,他對喆文嘆道:“屋內甚冷。”喆文未解其意,忙添了兩個火爐,霎時將屋子烘得如暖房一般。這般時節,三兩個火爐足以讓人悶出薄汗,可陸曜身處其中,仍覺心頭發涼,毫無半分人氣。
唯有踏入合宜院,哪怕無人語,哪怕只燃一個火爐,他亦覺暖意浸骨。此時,他正從后擁著陳稚魚,貪戀她身上獨有的清芬,雙臂環著她的腰腹,指尖輕握著她溫軟的手。
“你依舊這般心善,便是為她,也愿出手相幫。”他低聲道。
陳稚魚聞,在他懷中輕輕動了動。陸曜本就未抱得太緊,順勢松了手。她轉過身,望著他眼中的溫和,輕聲道:“她曾對我們有恩,怎好拒之門外?傳出去,倒顯得我們涼薄無情。況且,我瞧大少爺并非不愿幫她。”
陸曜方才那隱晦遞來的眼色,若她再察覺不出,便是真的愚鈍了。
“哦?我何時露了想幫她的心思?”陸曜挑眉問道。
“此事于你而,本就不難。讓你為難的,是心中的顧慮,故而才未一口應下。”陳稚魚緩緩道。
顧慮二字,戳破了他柔軟的心意,聽她一語道破心事,陸曜心頭一軟,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暗忖這正是兩人解開心結的好時機。
彼此剖白心意,讓她知曉自己凡事都顧及她的想法,往后便不會再對自己冷淡了。
他伸手握住她交疊放在身前的手,語氣更添幾分柔意:“我的魚兒這般通透,竟將我的心思猜得一絲不差……”
陳稚魚抿了抿唇,臉上帶著幾分客氣的淺笑,順著他的話繼續道:“朝中局勢我雖不懂,大少爺卻自有考量。木姑娘如今在府中,既趕不得,也不能這時候將她送走,免得遭外人非議。她一日在府,便會一日去求婆母。我明白,大少爺不敢直接應下,是怕她今日求見父親,明日又有別的事相求,次次都應,未免太過輕易了。”
陸曜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凝視著她的雙眸,語氣帶著幾分遲疑:“你……竟是這么想的?”
陳稚魚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神色依舊平和,輕輕抽回被握住的手,攏了攏袖角道:“難道不是嗎?木姑娘如今孤立無援,能求的只有陸家,今日應了見父親,明日或許便會求別的,府中本就因她多了些流,若是次次應允,往后怕是難斷。”
陸曜喉間微澀,方才心頭那點暖意似被冷水澆過。他原以為她看穿的是自己對她的在意,卻不料她字字句句,都在權衡利弊,倒像是在與他剖解家事,而非訴說情意。
“你只當我是怕她得寸進尺?”他凝著她,聲音低了幾分。
“不然呢?”陳稚魚抬眼,眼底未有一絲茫然,平靜得令他想“咆哮”。
“大少爺向來行事周全,凡事都要慮及后果,怎會因一時心軟,留下后患?”
這話聽著句句在理,卻像一層薄冰,隔在兩人中間。
陸曜看著她依舊溫和的眉眼,心口一滯,問她:“我在你心里難道就是那滿腹算計之人?”
陳稚魚搖頭:“我知大少爺所圖大事,心有成算。”滿腹算計,未免難聽了些。
他沉默片刻,轉身走到窗邊,望著院外沉沉的暮色,語氣聽不出情緒:“你說的是,是該慮及后果。”
陳稚魚立在原地,看著他挺直卻透著幾分落寞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縮。
她何嘗不知他方才的心意?只是那點情意,夾在府中是非、木婉秋的糾纏里,讓她不敢輕易觸碰。
她怕此刻的溫存,會變成日后更難厘清的牽絆。
當日他說一不二的霸道,至今還令她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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