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掀開,見到久別重逢的大嫂嫂,妯娌二人執手相望,未及開口,眼淚先落了下來,哽咽著訴了幾句思念,又伴著一路笑語,往陸府方向行去。
陳稚魚并未同去。一來天色漸暗,夜路出行多有不便;二來她雙身子,經不起來回奔波,便只在府門口的廊下坐著,靜靜等候。身旁喚夏捧著暖爐,不時替她攏一攏披風,生怕她受了寒。
可這等候并未持續多久,府內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呼,打破了門前的寧靜。
緊接著,一名婆子慌慌張張地從內院跑出來,鬢發凌亂,腳步踉蹌,到了陳稚魚面前,喘著粗氣急聲道:“少夫人!不好了!里頭……里頭大奶奶要生了!”
陳稚魚猛地站起身,手不自覺地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眸中閃過一絲驚惶,隨即定了定神,沉聲道:“慌什么!大奶奶要生了是好事!去叫穩婆!再讓小廚房把備好的熱水、干凈布巾都送過去,通知管家娘子,讓她盯著產房外的事,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她雖未親歷生產,卻也早為自己和府中女眷備好了應對之策,此刻條理清晰,幾句話便穩住了慌亂的婆子。
喚夏也連忙上前,扶著陳稚魚往內院走,低聲道:“少夫人,您慢些,產房那邊有穩婆和婆子們盯著,您身子重,莫要累著。”
陳稚魚頷首應下,腳步未停。她轉頭將喚夏留住,叮囑道:“婆母既去城外接大伯母,此刻我先進內院守著暉二嫂嫂。你且代我在府門口等候,若公爹與大伯他們歸來,便速速上前告知這樁喜事——陸家要添丁了!”
喚夏不敢耽擱,只得將陳稚魚托付給身旁的鴻羽與抱喜,自己則乖乖守在府門處,靜候主子們歸來。
這邊陳稚魚剛行至內院月亮門,便見院內一眾丫鬟仆婦皆神色緊繃,如臨大敵般嚴陣以待。眾人見她到來,仿佛驟然有了主心骨,紛紛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地稟報。
“回少夫人,大奶奶是突然發作的!方才還好好坐著,忽然便說腹痛。起初我們只當和先前那般,忍一忍便過了,誰知這一次疼著疼著,大奶奶便說怕是要生了!”
“是啊少夫人!萬幸您早將穩婆們安置在隔壁院落,一聽消息,她們片刻便到了,倒是沒誤了時辰!”
陳稚魚聞,暗自松了口氣,隨即展顏一笑,溫聲道:“你們臨事不慌,差事辦得妥當!待你們大奶奶順順利利生下孩子,諸位都有重賞!”
這話一出,院內緊繃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丫鬟仆婦們臉上皆露出了笑意,先前的慌亂一掃而空。
恰在此時,去城外接人的女眷們已回到府中。
幾輛馬車停在府門,陸夫人、陸大夫人、方夫人是從一輛馬車下來的。
陸夫人走在最前,想起方才還同剛歸來的大嫂子夸贊,說自家兒媳知禮懂事,因身子重不便奔波,特意留在府門處等候迎接。
可眼下府門口未見陳稚魚身影,她心中不禁掠過一絲疑惑,腳步也下意識慢了半分。
陸夫人腳步剛頓,一旁的喚夏已眼尖瞧見眾人歸來,遲疑不過一瞬,便滿臉歡喜地迎了上去。她先恭恭敬敬地屈膝請安,聲音里滿是喜氣:“夫人,各位主子,您們可算回來了!少夫人方才本在此處候著,怎料內院突然傳來喜信——大奶奶方才發動,正在里頭生產呢!少夫人放心不下,便先去產房外守著了!”
說罷,她目光飛快掃過人群,一眼便瞧見陸菀姑娘身側扶著的那位氣度雍容的貴婦,料定便是闊別多年的大夫人,又連忙笑著補充,語氣格外恭謹:“大夫人,少夫人方才一直盼著您歸來,特意讓奴婢給您帶句話,說未能在門口親自迎接,還請您莫要見怪,實在是大奶奶生產事急,她得先進去照看一二。”
這般光景,誰還會去計較那點迎候的禮節?張媛媛突然臨盆,本就是樁天大的喜事。眾人聽得這話,臉上皆添了幾分急切與歡喜,簇擁著大夫人,熱熱鬧鬧地往府內走。往日里那些繁瑣的規矩禮節,此刻盡數拋在腦后,一行人腳步匆匆,一門心思只往產房所在的院落趕去,只想早些知曉里頭的動靜,盼著能聽到母子平安的好消息。
陸夫人邊走邊笑著對身旁的大夫人道:“嫂子剛回來便趕上這等喜事,真是咱們陸家的福氣!媛媛肚子里這孩子,倒是會挑時候,定是知道祖母歸家,趕著來添喜呢!”
大夫人也含著笑點頭,眼中滿是對家中添丁的期盼,一路順著陸夫人的話,問起張媛媛孕期的光景,腳下卻未放慢半分,眼眶先紅了起來。
院子里的下人給陳稚魚搬了把軟椅,她卻未坐,聽著產房內時有時無的痛呼聲,心里頭揪作一團,等到月亮門那邊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她一眼望去,陸家女眷皆在于此,忙迎上前去。
“媳婦陳氏,見過大伯母,大伯母安康,回府之日,喜兒降生,恭喜大伯母要做祖母了!”
陸大夫人樂的合不攏嘴,她拉過陳稚魚,因心情激動,只“哎”了兩聲,卻是說不出話來,見狀,陳稚魚忙讓下人們帶長輩去東屋取暖。
她們幾個晚輩,還有呆滯在一邊的陸暉還守在產房門口。
都說報恩的孩子不折騰娘,產房里的動靜持續了一個半個時辰之久,便聽到一聲極為嘹亮的嬰兒哭啼,門外,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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