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曜將信將疑,緩緩翻開冊子。只看了寥寥數頁,他瞳孔驟然一縮,握著冊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冊中所記,竟是當年灃縣賑災銀的核心機密,以及那筆賑災銀的真正去向。
見他如此反應,大太監緩緩垂下頭。
榻上的皇帝,雖形如枯槁,動彈不得,成了任人擺布的病虎,但其頭腦卻異常清明,甚至比他健康之時更為通透。
陸曜這震驚與憤怒交織的反應,已然說明——他恐怕并非真的失憶。
但如今,這些都已不再重要。
“陸大人既已看完,老奴也斗膽說一句肺腑之。”大太監打破了沉默。
“關于木家的舊事,還請大人莫要再追查下去了。偌大一個家族已然傾覆,當年涉案之人也早已伏法,此事……就讓它到此為止吧。”
陸曜目光閃爍不定,猛地抬頭,緊緊盯著那大太監,一字一句地問道:“公公此,亦是陛下的意思?”
大太監卻避開了他的目光,轉而用一種近乎悲憫的眼神望著榻上的皇帝,他伺候了大半輩子的天子,聲音低沉而懇切:“那些賑災銀,本就是陛下的。換一種方式收回來,最終也是用在了江山社稷之上。陛下他……時日無多了,陸大人,您總不能讓陛下在身后,還背負一個千古罵名吧!”
陸曜只覺心頭巨震,一股難以喻的惡心感直沖喉頭。
難怪!難怪此案如此撲朔迷離,查到懷王頭上便戛然而止,原來他不過是替人頂了虛名。
而這幕后之人,竟然是當今天子!
陸曜目光諱莫如深,當初陛下知道木合轍貪墨一案,那般震驚大怒,竟都是裝的,而他讓自己去查,是想讓這件事歸根在木家頭上,只是沒想到,他會順藤摸瓜查到懷王。
而他們父子之間,怕也早就互不信任了。
懷王不會為他背罪名,而他已非昔日強盛的帝王,病中老虎,尚有余威。
那么,刺殺他的那伙人,究竟是受懷王指使,還是……他?
陸曜的目光如寒刃般射向榻上的皇帝,眼底深處,一絲暗藏著的冰冷殺意一閃而過。
皇帝似有所察覺,艱難地掀起眼皮望他,那渾濁的眸子里,竟透著一絲高深莫測的平靜。
大太監適時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蠱惑:“陸大人如此聰慧,想必已然明白。懷王,本是陛下的一把刀。如今這把刀卻不聽使喚,任由臣子將舊事翻到這個地步。再深查下去,矛頭便會直指陛下。他不是個好兒子,更非忠臣,他是想看君王顏面掃地,身敗名裂!”
陸曜強壓下心中翻涌的惡怒,聲音冷得像冰:“你們憑什么認為,告知我真相,我就會替你們隱瞞?”
大太監這才緩緩抬眸,那彎了一輩子的腰,竟在這一刻挺直了。
他直視著眼前的年輕男子,眼神銳利如鷹:“不說,陸大人遲早也會查到。懷王已經找到了退路,絕不會再替陛下背負這些惡名。而如今,大人你,必須幫陛下保住這身后之名。”
話音未落,他身形猛地一動,竟以與年齡不符的敏捷越過陸曜,直奔床榻!袖中寒光一閃,一柄短刀已然抵住了榻上帝王的咽喉!
皇帝與大太監,兩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都死死盯著震驚不已的陸曜。
大太監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絕的威脅:“陸大人,您也不想在今日,背上一個弒君的罪名吧?”
此間只有他們三人,若帝王死在陸曜面前,又有這個在皇帝身邊伺候多年的老太監作證,他陸曜弒君的罪,可就難以說清了。
他們這簡直是瘋了!
陸曜后撤了一步,表示退讓。
大太監松了口氣,手上的刀緩緩放下,對陸曜露出一個牽強的笑來。
“大齊的帝王,不能有污點,這是陛下遺愿,陸大人今日,盡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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