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著荷塘的潮氣,黏在脖頸上像條冰涼的蛇。
走在前頭的文先平忽然有種預感,今夜,可能會徹底顛覆他在查貪這條路上的認知。
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就清晰的擺在他的面前。
北海公園可是風景名勝之地,可不是隨隨便便哪個普通人能夠在這里開茶館的存在。
沈玉京一個公職人員,怎么可能會在這樣的帝王臥榻之側,擁有如此讓人驚羨的財產呢。
這背后或許有他貪下的金錢作為支撐,或許有沈家在背后的推波助瀾作為后盾,但無論哪一樣,都將會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存在。
他回頭看了一眼沈玉京,目光更加堅定了一些。
此刻,沈玉京正被兩個紀委干部夾在中間,沿著湖岸青石板路往五龍亭方向挪步。
他盯著自己锃亮的皮鞋尖,新擦的鞋油在月光下泛著青光,倒映出前方帶路干部的后腦勺――那撮倔強的頭發翹著,像他此刻忐忑的心尖。
"同志,這大半夜的……"沈玉京剛開口,左臂就被攥得生疼。
“你老實一點吧!”年輕干部的手電筒光柱掃過湖面,驚起幾只夜鷺,翅膀拍水聲在靜夜里炸開。
他喉嚨發緊,后槽牙不自覺地磕碰,人已經被帶著往前路走去。
路過他昨天送安佑鈞離開的柳樹林時,沈玉京突然踉蹌。
右手指甲狠狠掐進掌心――那棵歪脖子柳樹還在,樹皮上還有他曾經刻下的"財源廣進",只是此刻樹影里沒有他點著的"中華",只有蟬蛻在風中簌簌作響。
“安佑鈞!你特么害我好苦!我不過多收了你一點錢,你何至于此啊……”
想起司機蘭浩在傍晚時分告訴自己的事情,沈玉京眸光里驟然浮現陰冷和憎恨。
“天上白玉京?好大的口氣!”
忽然一聲嗤笑打斷了沈玉京的回憶。
他抬起頭,看到文先平已經站在了自己茶樓前,正仰頭看著那塊牌匾。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何人懂這樣的氣魄?
它必然是口氣極大的!
在這里,它那龍飛鳳舞的字跡,更像是向眾人宣示著這里屬于另一處人間仙境。
"天上白玉京"的燈籠在三十米外搖晃,沈玉京突然掙開桎梏。
不是逃跑,是那盞燈籠太刺眼,紅彤彤的像顆滴血的心臟。
干部們沒攔他,任由他拖著發軟的腿挪到門楣下。
紫檀木匾額上"玉京"二字還是他親手題的,墨汁里摻了金粉,此刻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冷光。
站在門下的沈玉京突然笑出聲,驚飛了檐下的燕子。
“怎么,沈司長,連你自己都覺得這牌匾預示著它背后的風起云涌不甘平凡?”
沈玉京沒有回答,只是這么站著,眸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司長,還麻煩你開門!”文先平摸著這扇朱漆大門上的銅獅嘖嘖稱奇。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里不是我的,我也是第一次……”
沈玉京的話音還未落,文先平就揮手喊道:“砸門!”
“是!”
同來的七八個專員干部,一齊沖向厚重的門扉。
五分鐘之后,厚重的大門被眾人合抱的泡桐撞開,轟隆聲之后,一座雕梁畫棟、勾檐斗角的二層小樓出現在視線內。
“沈司長,看到這熟悉的場景,你有沒有想起什么?”文先平看著這匠心獨運的建筑,冷翳的眼光落在沈玉京身上,想給他最后一次機會。
“……”沈玉京扭過頭,冷冷的啐道:“文科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好!”文先平伸了伸手,“那就請進吧!”
專員們抓著沈玉京的胳膊,魚貫涌入樓里。
開闊寬敞的茶室便赫然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