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聽到這樣的答復,富田勝雄可就來勁兒了,“你真的見到五郎的幽靈了?”
“是的。”隼人這瞎話說得也是臉不變色心不跳。
“那我問你,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梳著什么樣的頭發?”富田勝雄又問。
(請)
想賴賬?
“富田先生,幽靈都是穿白衣服、披頭散發的,另外他們頭上還戴著天冠(一種三角形的頭巾),且沒有腳。”隼人幾乎不假思索地就用這套萬能答案接住了對方的提問。
富田勝雄聽罷,臉上的肌肉略微抽搐了兩下,顯然是有點氣惱,但他還是繃住了,壓著火氣接著問:“既然幽靈的打扮都一樣,那先生真能確定自己超度的就是五郎嗎?”
他這問題也沒錯,在那個沒有相片的年代,認人本身就是個難題。
“能。”但隼人回答得很有把握的樣子。
“如何確定?”富田勝雄追問道。
“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說他叫富田五郎。”隼人又給出了一個對方根本無法驗證但似乎也沒毛病的簡單答案。
“賀茂先生,那我問你,五郎他喜歡吃什么東西?他的小名叫什么?他那天又為什么要進山?”富田勝雄也不氣餒,他將計就計,順著對方這個“和幽靈交談過”的說法,再次進行追問。
“富田先生,我剛才說了,當時我們所處的環境十分兇險,我怎么可能有閑心去問他這些問題?”隼人卻回道,“我當然是趕緊把他超度了就離開了,要不然我們三個自己都得死在那里。”
“你……那你又怎么能確定,那個幽靈就是五郎呢?他說自己是就是嗎?”富田勝雄終于是有些急了。
“富田先生,名字是他自己講出來的,我并沒有問他‘是不是富田五郎’,我只問了他是誰,他自己說他是‘富田五郎’,然后我就問他是什么時候死的,他說就在前不久,如果這樣你都能說他不是五郎的話,那難道你是想說……前些日子有另一個同樣是十八九歲、也同樣名叫富田五郎的年輕人,正好也死在了那里嗎?”隼人既然要騙人,邏輯上無疑已經理得很順了,盡管這些邏輯都是建立在神棍式瞎掰的基礎上的,“亦或者,你覺得一個人都死了,還要冒充別人嗎?但那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只是普通幽靈,不是什么邪靈,幽靈可不像人,他們是不會說謊的。”
“嘁……”富田勝雄聽到這兒,已不打算再演了,他捅破了最后一層窗戶紙,直接面露惡相,并高聲道,“說了那么多,也無非是你的一面之詞,這樣就想蒙混過關……你把我富田勝雄當傻瓜嗎!”
他這句話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幾乎已經是在吼罵。
所以那些早已在屋子四面待命的家丁惡奴們一聽,也是立刻心領神會,紛紛拉開了這間和室兩側的拉門,一擁而入,把坐在地上的隼人、孫亦諧、黃東來三人給包圍了起來。
“富田先生……”這回,換黃東來開口了,“這是何意啊?”
“何意?哼……”富田勝雄冷笑,“你們這幾個騙子,串通起來編了一套謊話,就想來這里騙錢?我看你們怕不是連山都沒進去過吧?還說什么在滿是妖怪的神社里見到了五郎的幽靈,誰會信啊!”
富田勝雄這一句講完,孫亦諧登時神情一變,他那以“小人之心度其他小人之腹”的本能如警報一樣在他腦中響了起來。
這一刻,孫哥從富田勝雄那神態語氣中,強烈地感覺到:對方對“他們仨并沒有在神社里見過富田五郎的幽靈”這件事極有把握,而這種一口咬定、甚至有點因他們的扯淡而憤怒的狀態,已不是“憑自己的智慧揭破了謊話”或“純粹想賴賬”的人應有的表現,更像是“本來就知道真相”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孫亦諧猜的也確實沒錯,富田五郎的失蹤背后,其真正的黑手就是富田勝雄。
富田家目前的當家是富田勝雄的哥哥,這位當家過去有過好幾個孩子,但都夭折了,到如今就剩五郎這么一個兒子,除了五郎之外,富田家的下一代便都是富田勝雄這個二叔和另一位三叔的子女了。
那三叔的孩子大多年幼,最大的也不過十五歲,而富田勝雄的孩子則有好幾個都已成年,比五郎的年紀還大,那要是某天五郎不在了,誰在家里的話語權大,一目了然啊。
因此,對于五郎這個再過一兩年就要成年的侄子,富田勝雄早已是欲除之而后快。
以前當家身體尚且硬朗的時候,富田勝雄還不敢亂來,但半年前當家染上了肺病,此后就一直臥病在床,眼瞅著哥哥這半年來病情不見好轉,身體還越來越差,富田勝雄便覺得時機到了;萬一他哥哪天嗝屁,把家主之位傳給了五郎,到時候再動手只會更困難、更顯眼。
于是,數日前,富田勝雄找了個節骨眼兒,把他那侄子五郎騙到山里,從背后偷襲將其殺害,然后把尸體直接就拋入了山谷,回來后他又買通了一個村民,事先備好了一段“目擊到五郎在黃昏時獨自進了山”的目擊證詞,以作不時之需。
當晚五郎徹夜未歸,富田家里自也有不少著急的人,但富田勝雄用“都是十八九歲的小伙子了,還能丟了不成?說不定是跟哪家的姑娘偷偷睡一塊兒了”這類說辭,跟家里的其他長輩以及他那臥病在床的哥哥各種斡旋,把調查拖延了好幾天。
幾天后,才有人問出了那所謂“獨自進山”的情報……
剛好,這時隼人途徑八重鄉,他給村里的酒館老板塞了點錢,讓老板幫他放放口風,留意下鄉里有沒有什么陰陽師能接的委托。
富田家的老人們一聽說有個陰陽師在鎮上,就去找富田勝雄商量,能不能雇這位法師去查查五郎的事兒,因為他們懷疑五郎可能是被那個“傳說中的神社”里的妖怪給勾去了。
富田勝雄一尋思:都這么些天了,且不說扔進山谷的尸體本就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估計現在也已被野獸啃完了,什么證據都不會留下,而且我都沒往那方面誤導,這幫老家伙僅憑一句“黃昏時獨自進山”的說辭就自己往神神怪怪的路子上去想,這是好事啊。
就這樣,富田勝雄順著富田家一眾長輩的意思,派人去把隼人請回宅邸,真把隼人當“陰陽師大人”那樣好生接待了一番,還開了個頗高的價錢,委托隼人去神社走一趟。
當然了,干這事兒的同時富田家也沒少在村里大肆宣傳他們“為了全體村民的利益”是如何破費的。
本來呢,今天富田勝雄只要把尾款結了,再把隼人的說法照單全收,轉達給家里的長輩們,這事兒也就算完了,即便家中還有人懷疑他,這無憑無據的又能說啥?
但富田勝雄這人吧……不僅是壞,格局還小,他連這筆尾款的錢也想省了,能不給就不給;因為按他的想法,富田家的錢,不久后等于就都是他的錢了,這花著多心疼啊?
可他沒想到的是,就因為他不想掏一筆他本來就該掏的錢,去打發掉眼前這三個“騙子”,他這事兒……要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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