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崖洞。
此處乃是道門弟子的禁足之地,也曾為于野的囚牢,如今成了谷雨的住所。
洞內擺放著鍋灶、木柴、褥子,以及簡單的家當器物。
據谷雨所說,當年他回家陪伴爹娘,不忘抽空回山查看。而道門再次遭到洗劫,讓他又是驚恐又是無奈。雙親去世之后,他索性帶著家當回到山上,等待著白芷的歸來,誰想一等便是數十年。而蒼天不負苦心人,他的師姐終于回來了。
時隔六十年的重逢,喜悅難以表,笑聲伴著淚水,哭罷了又是大笑。谷雨要為師姐、師兄接風洗塵,拿出一把干果,一碟咸肉,半壇濁酒。于野則是奉上幾壇珍藏的老酒,四人相對而坐開懷暢飲。聽說師姐成為筑基高人,谷雨樂得合不攏嘴,只管抱著酒壇猛灌。白芷也是難得飲酒,臉色酡紅,摸一把淚水,又止不住笑意盈盈。塵起回憶著道門往事,與曾經的風華歲月,唏噓命運多舛,哭泣造化弄人,最終不勝酒力,與谷雨雙雙醉倒在地。
往事如風,歲月難追……
而摩崖洞一側的洞口、水潭、山溪一如從前。
于野走到潭水邊坐下。
他默默飲著酒,看著洞口溪水淅瀝而下,便仿佛看著逝去的年華,天光潭影在他的兩眼中閃過一道道漣漪……
白芷則是起身走向洞外。
離開了摩崖洞,循著熟悉的山徑,她來到一座山崖之上。
山風凜冽,枯草凄凄。
枯草環繞的山壁前,豎著一塊石碑。許是風雨的銷蝕,上面的字跡已不再清晰,卻還是能夠辨認:玄黃山十二代傳人洪姑之墓。
白芷佇立片刻,臉上的酡紅消失,她慢慢雙膝跪地,伏首叩拜,然后就勢坐下,手里多了一塊玉佩。
這是師父留給她的道門信物。
她終于達成師傅的夙愿,成了一位筑基修士。她將帶著谷雨,重建玄黃山道門。
如今想來,師父她老人家沒有說錯。于野是她的劫數,也是她的機緣。而這段機緣仍未了結……
……
靈蛟鎮。
鎮子內外,積雪未融。街道上,寒風盤旋。
此時的蘄州,應該已春暖花開,而位于大澤北地的小鎮,依然是冬日的景象。
兩位老者在街口徘徊。
看著熟悉而又簡陋的街道,仿若時光停滯而令人心緒莫名。
塵起奈不住寒冷,穿了一件獸皮袍子,又積雪難行,他手里拄著木棍。寒風吹來,他微微顫抖,須發凌亂,更加顯得蒼老落魄。
這日清晨,三人離開了玄黃山。
于野要塵起與白芷陪著他走一趟星原谷。
塵起與白芷均未拒絕,也沒有提出質疑。星原谷,更像是一道避不開的坎。遑論人生圓滿、或是缺憾,也許總要走上這最后的一程。
而途經靈蛟鎮的時候,于野要購買酒肉、香燭。轉瞬之間,他已踏著積雪返回。
此時的他,不僅頭發斑白,嘴唇與下巴也冒出灰白的胡須,臉上更是多了皺紋與滄桑的神態。
想他年近八旬,如此模樣也在常理之中。而一夜之間蒼老了數十年,使得白芷與塵起詫異不已。
于野回到街口,也不多說,擺了擺手,徑自往北而行。
離開了靈蛟鎮,兩道劍光帶著三人飛上半空……
須臾,前方出現一個冰雪山谷。可見山谷中坐落著一處處房舍,還有淡淡的炊煙升起。
半空中,于野收住去勢,凝眸片刻,帶著塵起往下落去。
落腳之處乃是山口,堆滿厚厚的積雪。
白芷隨后而至,輕聲道:“于野,你到家了!”
于野伸手撫摸著一夜冒出來的胡須,禁不住重重喘了口粗氣。
“你回到大澤之后,便似換了個人。所謂近鄉情怯,人性使然。如今于家村便在眼前,應當歡喜才是呀!”
白芷早已留意到于野的變化,而她也變了,變得豁達、寬容,也更為善解人意,
更大的變化,或許來自塵起。他拄著木棍,好像弱不禁風,身子微微顫抖,臉色在變幻不停。
于野默然半晌,抬腳往前。
“撲通——”
塵起尚未挪步,摔在雪地里。
白芷伸手將他扶起。
“讓他自己走——”
于野沒有回頭,冰冷的話語聲隨風響起。
白芷只得松開手。
塵起搖了搖頭,示意無妨,拄著木棍,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去。
穿過冰雪覆蓋的谷地,便是于家村的村口。一條黑狗兒在拼命狂吠,使得寧靜的山谷頓時多了幾分異樣的躁動。
村口的老樹依然高大,卻枝葉凋零,掛滿了冰霜。樹下的草屋與院子不見了,只剩下一堆廢墟。
于野在樹下稍作逗留,帶著白芷、塵起走向村子。
黑狗追著三人狂吠。
塵起舉起木棍驅趕,狗兒的叫聲愈發凄厲。
“哐當——”
院門開啟,從中走出一個中年漢子,抬手砸出一塊石頭,罵道:“該死的畜生,討打——”狗兒嚎叫一聲,夾著尾巴跑遠了。而漢子忽然見到三位陌生人,他忙擦了擦手,歉然道:“驚嚇了三位,不知客從何來……?”
進了村子之后,這是于野初次遇見于家村的族人,他忽然有些忙亂,拱起雙手道:“在下……本人……家住村東頭,今日回家。”
“哦?”
漢子微微一怔,道:“村東頭無人居住啊,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