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魯領著部下縱馬出城接迎,隨在他身側的魚九看了一眼老鬼,低聲道:“哪個?”
“什么哪個?”老鬼斜了他一眼。
“還有什么,自然是問哪個是朵家郎君?”
老鬼覷眼看去,冷笑一聲,答非所問:“你看看這些人,哪個像朵家的?”
魚九展眼往對面一掃,拿下巴指了指左邊為首之人:“這個?”
“再猜。”
魚九又拿下巴指了指右邊為首之人:“那個前面的?”
“不是。”
“這么些人,我哪里知道。”
老鬼笑了一聲,說出來的話涼生生的:“所以說你沒腦子,那么精貴的一人兒,會讓他騎馬來?往后看,那大一輛馬車沒看見?”
魚九乘在馬上,往前探了探脖,呵!還真是,好大一輛華蓋車馬,適才被前面的人馬擋住,竟是沒注意到。
待兩方相會,達魯翻身下馬,立了一會兒,眼睛穿過人隙,看向那輛華車,車簾不動半分,很顯然,車里的人不打算下車,等他上前。
這時的氣氛已然有些不對,隨達魯出城迎候的軍將們面上雖不顯,心里卻激憤,一個靠家族庇蔭之人,卻拿架子等大將軍請他下車。
再觀對面的朵家人,連奴才在內,一個個擺出目中無人的姿態,好像他們凌駕一切。
達魯沉著出一口氣,這是一見面就打算給他來個下馬威,好讓他知曉孰高孰低,認清身份。
一陣風過,達魯抬腳往馬車邊走去,才走兩步,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對面人群傳來。
“將軍大人!”
“將軍大人!”
這一聲聲叫得又激動又熱烈,一眾人的眼睛爭搶著找尋聲音的出處。
達魯定目一看,就見對面人群正中一灰衣男子滾鞍下馬,趨步向他走來,待走近了才辨認清楚,那人穿得不是一件灰衣,而是一件白色布衣,污成了其他顏色。
來人向他拱手,表明自己的身份,達魯這才知曉,這位看起來黑瘦,卻精神奕奕之人就是王庭下派的崔姓監軍,忙還一禮,敘問路途辛苦。
崔致遠看了一眼達魯身后之眾將,揚高聲調,興嘆一聲:“將軍大人,虎鎮九州,竟屈尊親迎某等,此等殊遇,如此厚情,實是叫某等誠惶誠恐。”
眾將一聽,胸中淤堵頓時疏散,心中不免思忖,此人為監軍,乃大王親信,卻沒有絲毫架勢,再看看朵家之人,這么一比較,真是驗了那句話,什么叫“真龍不露相,小鬼耍威風”。
因有了崔致遠這一出,馬車里的朵阿赤哪里還坐得住,只好掀簾下車,走了過來,同達魯相互道了一番問候。
就這么,達魯將人迎回城中,將早已收拾出的院落用來安置朵阿赤和崔致遠,其余之人另做安置。
是夜,將軍府治了接風筵宴,達魯又請軍中各副將作陪。
席間,歌舞吹彈,聲樂盈耳。
上首正中坐著達魯,右手長案坐著崔致遠,左手長案坐著朵阿赤。
光這個位次,朵阿赤心里就有意見,這個崔致遠不知從哪個角落蹦跶出來的草莽,只因是大王親派,待遇就高他一籌。
因著心里不痛快,連帶著沒有好臉色。
堂間眾將皆是武人,見那朵家郎君面色不虞,活像人欠了他二五八萬似的,先還向他敬酒,到后面也不熱臉貼冷屁股,不去招呼他。
眾人反倒同大王派來的監軍相談得甚為投契。
這些武將多是從底層摸爬滾打,掙得軍功,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畢竟真正的高門子弟,是不會跑到軍營來爭苦吃,頂多像朵阿赤一般,走個過場,踩在別人的肩背上撈個軍功就走。
崔致遠同這些兵士們一樣,也是從底層起來的小人物,腦子又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再加上他屬大王委派,眾人自然更親近于他。
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講,君王就是君王,是夷越第一流人物,在夷越不管你是什么上姓,都比不了王姓,呼延氏。
“崔監軍,京都城有什么好玩的或是好吃的?那邊的女人好看不好看?”
說話之人正是魚九。
此一出,引得眾人哄笑,連上首的達魯也搖頭笑起來。
他們這些邊軍,除了達魯和三兩個副將,其他人皆沒去過京都,駐守境軍,除非因命調離,否則一輩子不得離開守望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