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錯了
這個世上無非就兩種不如意,所得非所求,所求得不著。
李學武只能仔細聽著干爸的訴苦,卻是給不出他問題的答案。
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個人不想再升了,就像著被邊緣化,偏偏卻被要求跑步前進。
這話說起來好像是個笑話,可在這個時期,去市里不算是個好機遇。
因為市里的那些重要崗位實在是風水不好,這幾個月下來已經換了兩批人了,又搞出幺蛾子了。
他先是在大報上揭露和批評了廠長楊鳳山的種種問題,其后又去各部門游說和宣傳他那一套思想。
同時也鼓動紅旗社的人阻礙廠里機關的辦公,逼迫那些負責人去參加紅旗社的宣傳活動。
這特么真夠能折騰的,惹得東風社也跟著發瘋。
紅旗社的拉攏讜委那邊的人,東風這邊就尋求廠辦這邊的支持,好像真的要分家一樣。
李學武挑著眉毛看著樓下的喧鬧,這就覺得這樣做能分庭抗禮?
孫健也很迷惑,不知道王敬章在搞什么騷操作,李學武卻是知道,他這是怕死呢,想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被他盯上的能有幾個好,即便是做夢想要進步也不會往那邊走。
說白了,無論是紅旗,還是東風,都是在動搖管理層的根本。
所以,管理層很少有人去搞這個,按部就班,他們不用拼這個就能進步,誰會去當傻子。
王敬章也不想當傻子,可楊鳳山硬逼著他當傻子,他就只能傻到底了。
是你們逼我的!
王敬章走的這條路跟李懷德要走的路并無區別,無非都是玩的破而后立。
只不過王敬章太莽了,他沒有根基,更沒有控制力量的能力,只能砸碎眼前的一切,找到自己的出路。
可他越是這樣,前面的路就越迷茫,越縹緲,好像永無盡頭似的。
反觀李懷德,步步為營,沒了以前的著急,一步一步走的穩如老狗。
先是示弱,擴大影響力,隨后表忠心,讓張國祁站出來打前站,又繼續踩低自己,襯托別人。
在東風社已經穩穩占優的局面下,他仍然堅持住了,沒有走上臺前,繼續選擇支持張國祁。
可以這么說,王敬章能活到今天命都是李懷德給的,他努力保證張國祁的發展,還得保證王敬章不會掛掉。
天知道他為了養寇自重付出了多少努力,李學武全都看在了眼里。
這也是李學武沒有拿王敬章當回事,且不斷鼓勵張國祁要努力的原因。
如果王敬章不努力,那楊鳳山就不會在意下面的活動,更不會允許張國祁掌控這么多的力量。
相應的,張國祁如果沒有感受到來自王敬章的威脅,他也不會這么積極的往前走,去承接這種壓力。
在李學武的眼里,兩人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罷了。
那到什么時候為止呢?
恐怕得等外面的風小一點了,或者李懷德覺得時機成熟了,是時候拿掉楊鳳山的時候才行。
否則王敬章不會出事,張國祁的勢力會不斷膨脹,直到李懷德有了必勝的信心。
到時候他就是必勝客了。
王敬章想要以變革的身份推翻廠決策層,這是天方夜譚,海市蜃樓,可李懷德要這么做,那就是十拿九穩,一舉成功的謀算了。
讓王敬章頂在前面造威脅,隱藏了他自己的鋒芒,讓張國祁成為解決威脅的方案,反倒會成為他的助力。
廠里的形勢真的很玄幻,敵人不一定是可惡的,朋友也不一定是親近的,利益成了這個時候軋鋼廠的主題。
孫健詢問了李學武的看法,李學武卻是交代他不要輕舉妄動,反正沒人來保衛處這邊搞事情,他們還是做好軋鋼廠的紅線重要。
內部怎么亂都可以,但是不能出了軋鋼廠的墻,更不能超出他定的那個圈。
外面怎么亂都可以,但是不能進了軋鋼廠的墻,更不能影響到他定的那個圈。
說李懷德運籌帷幄很辛苦,李學武維持這個圈更辛苦,小心謹慎,如履薄冰都不為過。
多一分,傷的是廠里,丟的是決策層的信任,少一分,傷的是外面,影響的是軋鋼廠的未來,有可能引進更危險的因素。
所以他很小心地在維持著紅旗這顆炸彈,一定要等到該炸的時候炸,不要炸到他,更不要炸到外面去。
至于跳進炸彈里的人,他沒有幫助他們的心思,更沒有拯救他們的義務。
這里也不是游樂場,哪里有小孩子,自己做的事要對自己負責。
下午沙器之給他帶來了廠里的最新動態,包括紅旗社和東風社的。
因為廠長最近接連遭受批評,大報披露的內容越來越嚴重,上面已經在研究關于他的工作問題了。
同時看見希望的紅旗社瘋了似的去各部門拉人湊數,搞什么突擊隊,要發展社員和關系。
紅旗社的人,多數是廠里正宗的“知名人士”,背景連著線,好像都不是一般人似的。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老工人,老同志,更代表了一些人的思想動態和態度。
這種形式的擴張也引得一些人對紅旗社變換了態度,覺得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那紅旗社就是變革的,就像歷史上的紅旗社一樣,會給軋鋼廠的變革帶來貢獻。
尤其是紅旗社吸收了一些高級知識人員過后,做事的方式方法都有了明顯的改變。
(請)
搞錯了
“有個叫房立寧的,是今年參加工作的大學生,是他建議王敬章這么做的”
沙器之給李學武的茶杯里添了些熱水,嘴里卻是匯報著相關的內容。
“聽說因為工作犯錯誤了,還被于副處長批評了,現在還真就學著王敬章扔了工作,一門心思地投入到了變革中”
李學武聽他說的有意思,冷笑著抬起頭問道:“這樣的人很多?”
“不多”
沙器之解釋道:“紅旗社出奇的就那么一個”。
說著話遲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輕聲匯報道:“傅林芳也在,不過很消沉,只知道寫大報,沒日沒夜的寫”。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沒說話,沙器之卻是輕聲問道:“要不要……?”
“沒用的”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那就是個坑,誰進去誰死,我能救她一次,卻是救不了她一世”。
說完低下頭繼續寫了起來,看的沙器之也是很無奈。
他今天跟李學武提出來,也是有心想要拉她一把。
可怎奈何處長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的,誰也不清楚她是怎么攪和進去的,且這一次攪和進去的人太多了,處長哪里救的過來。
要是真都救,那就把王敬章處理掉,把紅旗社處理掉。
可這是個偽命題,楊鳳山都擺脫不了這種形式的輪回,李學武就敢輕易下場了?
漩渦之中,沒人會以身涉險,尤其是故意攪動漩渦的李懷德站在一旁虎視眈眈。
他不在乎這個漩渦吞噬了誰,他只在乎軋鋼廠的風雨是不是由他掌控。
——
貿易列車帶回來的水果是要比海鮮能多保存一段時間的,所以軋鋼廠服務部里涌進來好多工人來買水果。
也正是因為這個季節的水果便宜些,工人們才敢吃,不然誰家天天吃這個。
下午太陽不是那么的毒辣了,又有著道行樹的遮陰,下班前后的這段時間服務部門口都有了排隊的跡象。
黃詩雯前天光顧著找房立寧了,都沒收到貿易列車周日回來的消息,所以昨天沒來廠里。
本來她是想給她爸買些黃酒和海鮮的,可一打聽,海鮮不便宜不說,賣的還特別的快。
廠里服務部不要票,那還不是有的是人買去吃,這都相當于半價銷售了。
倒是水果,這個季節正是量大的時候,品類也多,今天也可以買到。
不過她出來的有些晚了,到服務部門口的時候都堵門了。
“排隊!排隊!”
服務部的大嗓門使勁地喊著讓大家排隊,平日里這邊冷清的很,多是工人來買煙,或者飯盒啥的。
主要是這邊也沒啥可買的,要論起來,這邊的東西都沒有招待所的服務部里全。
可誰也架不住這里是銷售處在軋鋼廠的一個網點呢,想買水果只能是在這里。
本就不大的店面承受不了那么多工人的進出,黃詩雯氣的直跺腳。
昨天沒給她爸買著海鮮和黃酒就算了,今天要是買不著水果,那成啥了。
鄰居們有吃這個的,昨晚上她爹嘮叨了半宿,就是個嘴饞的,偏偏說自己小棉襖漏風了。
倒也不是那海鮮配黃酒有多么的高級,就是人家吃了味兒飄過來了,他爹沒有出去倒海鮮垃圾,就覺得沒面子。
都怪房立寧那個蠢貨!
嘿!這人啊就是不禁念叨,她剛剛在心里嗔了對方一句,對方就在她視線之內露臉了。
可還沒等她再多看一眼幻覺對方是來找她道歉的時候,又發現房立寧身邊跟著一個姑娘。
這人她太熟悉了她的好同學,好閨蜜,帶她一起從保衛處跳到服務處這個大坑里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熟悉。
房立寧加入紅旗社她知道,她可不知道傅林芳也在。
“房立寧!”
黃詩雯真的生氣了,前面的氣還沒消,這會兒的氣又上來了,跑過去迎著房立寧就給了一杵子。
房立寧看見她跑過來了,可面上沒有尷尬,更沒有驚喜,這也是讓黃詩雯選擇動手的原因。
而站在他身邊的傅林芳依舊是平淡模樣,看了咬著牙瞪著她的黃詩雯,點了點頭便往服務部去了。
顯然,兩個人一起來這邊也是買水果的。
黃詩雯見傅林芳走了,轉頭瞪向房立寧,氣呼呼地問道:“你跟她怎么回事?”
房立寧看了一眼周圍人的眼神,雙手往下壓了壓,輕聲勸道:“不要喊,不要吵,你冷靜冷靜”。
“我冷靜不了!”
黃詩雯本就是個小辣椒的性格,要不是因為來軋鋼廠受到挫折,她哪里會是受欺負的角色。
這會兒看著房立寧平淡的表情,更是覺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房立寧你說,你到底什么意思,跟我在一起,又帶著她,你想干什么!”
“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房立寧不耐煩地看了看她,皺眉掃了周圍人一眼,隨后拉著黃詩雯往路邊走了走,期間黃詩雯還使勁兒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