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盤村的墳地里,風聲瑟瑟,蟋蟀低鳴。
比起殺聲震天的秋風嶺,這里顯得格外安靜。
池依依從水桶中舀起一瓢清水,沿著墓碑慢慢澆下。
水流一遍遍沖走陳年泥土,露出黑色的碑石與陰刻的字跡。
池依依將洗凈的墓碑擦干,放下抹布,扭扭脖頸。
一名陸家小廝提來一桶清水,換走空桶:“六娘,您已經洗了好幾塊碑了,歇會兒吧,剩下的交給我們就行。”
池依依用手背蹭蹭臉上的汗,搖頭:“我閑著也是閑著,你們洗你們的,我洗我的,總不能讓我去看守犯人吧。”
陸家小廝被她逗得“噗嗤”一樂:“哪敢讓您冒險,就算咱幾個去也不能讓您去。”
池依依笑道:“有禁軍在,咱們都別去添亂。對了,你去多燒幾鍋熱水,一會兒山上下來人,無論喝水還是洗漱,或是清洗傷口,都能用上。”
小廝一拍腦門:“還是您想得周到,我這就去。”
池依依站起身,見另外幾名小廝和她一樣,仍在碑前忙碌,笑了笑,提起水桶往另一座墳前走去。
她一邊洗碑,一邊豎起耳朵聽山里的動靜。
秋風嶺雖緊鄰六盤村,但聽陸停舟所,這片山嶺極大,也不知他所說的清涼谷到底在哪個方位,她仔細聽了好一陣也沒聽到任何打斗的動靜。
她無聲一嘆,對著面前的石碑輕聲道:“諸位鄉親應當都認識陸停舟,他來替你們報仇了。諸位若泉下有知,還請保佑他平安歸來,將賊人一網打盡。”
她頓了下,語聲更輕:“這些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過來的,但是請你們相信,他從沒放棄過追查真相,他心里藏著很多恨……還有內疚。”
雖然陸停舟從未對她說過,但她猜得到,六盤村村民的死對他是多大的打擊。
一夜之間,他失去了故鄉。
而他遠在千里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甚至隔了好些天才聽說這個消息。
換作一般人,恐怕早就不知所措,要么沉淪,要么忘記,陸停舟卻能在悲痛之中發現線索,并堅持追查至今。
這該有多么強大的心力才能做到。
池依依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他,但今日見到這十七座墳,她才恍然發覺,他心頭的傷比她以為的更深。
她忍不住回想前世,她給陸停舟的情報中提到過秋風嶺,那么在他身殞之前,他是否已經查明六盤村的案情,了結了他的夙愿?
她希望如此。
否則她無法想象,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他該有多么絕望。
大仇未報,壯士已歿。
陸停舟不該得到這樣的結局。
她垂了眼,指尖輕輕劃過眼前的碑文。
她見過陸停舟的筆跡,早已認出每座墳前的碑文都是他親手所寫。
唯一不同的是,這些字跡不見凌厲,唯有悲愴。
池依依難以想象他是如何一筆一畫寫下這些文字。
這片黃土底下埋葬的死者,既是陸停舟的眷戀,也是他的執念。
池依依忽覺胸口悶悶的,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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