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提起了那份和離書。
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又與他預想中有些不同。
她如今膽子越來越大,若屋里點著燈,他定能看見她對他甩臉子。
他有些惋惜,又有些慶幸。
黑暗是最好的偽裝,能將他的意圖全數裹藏。
“和我做交易,你不認為太吃虧了嗎?”他慢慢道,“從一開始,我們就只是各取所需,沒必要陪著對方孤注一擲。”
這么多年,他心中只有私利,實在算不上一個良善之輩,池依依與他做交易,著實沒占到半點便宜。
話音剛落,他的額頭突然貼上一只手。
一只柔軟的、溫暖的手。
池依依摸摸他的腦門,疑惑道:“你在山里沒沖撞什么吧?”
她剛才就覺得怪怪的,眼下越聽陸停舟講話,越覺出一絲不對勁。
他可不像那么不自信的人,是被她方才的擔心影響了么?
陸停舟頓住。
他抬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將它拿開。
“男女有別,非禮勿碰。”
池依依默然。
“你還彈過我的臉。”她指控道,“不只一次抓過我的手。”
說什么男女有別,從與他結盟那天開始,她就沒把他當男人。
不對,池依依心思飄忽了一瞬,也不是沒把他當男人,她只是把他當成凜然不可侵犯的陸少卿,對他不存半點遐思。
想必他對她也是如此,沒把她當成真正的女人,兩人的結盟才會如此順利。
她撇撇嘴:“你剛才還說我不像我,依我看,你現在也不像你。”
陸停舟沉默了一下。
池依依說得沒錯,今晚他是很反常。
因為他難得良心發現。
池依依大概沒意識到,她對他的體貼已經遠遠超過一個盟友的范疇。
就像現在,她明明很不高興,卻仍下意識地替他擔憂。
她實在太過善良,不明白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能輕易付出的,比如……這種非親非故的關心。
它有時比血緣之親更讓人心動,也更為致命。
陸停舟捫心自問,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做得很好,不但獲得了他的信任,更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他的朋友。
和她相處很自在,也很舒服,這是一種和別人共事截然不同的感受,甚至讓人有些上癮。
但這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在黑暗中靜靜看她一眼:“少府監讓你中秋交貨,來得及嗎?”
話題變得太快,池依依花了點時間反應:“離京之前我都交代好了,即使我不在,繡坊也能如期交付。”
“可少府監更看重你的手藝,”陸停舟道,“你還是早些回去坐鎮為好。”
“你趕我走?”池依依瞇了瞇眼,并未發覺自己語氣略兇。
陸停舟卻是聽了出來。
他挑了下眉:“陛下接到我的折子不會馬上派人,朝中各方勢力必要拉扯一陣,起碼這個月底才會有人來這兒接手。”
下之意,他至少要在六盤村待上一個月。
池依依道:“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說完,像是怕他誤會,她又解釋:“我現在回京,豈不等于羊入虎口?三皇子和梅貴妃定然恨不得活剝了我。”
這么淺顯的道理,陸停舟竟然想不到,他果然腦子有問題。
她盯著他仔細看了幾眼,升起一絲擔心。
陸停舟察覺她的眼神,微微皺眉:“看我做什么?”
池依依問:“村里有柚子樹嗎?”
陸停舟默了默:“你想干嘛?”
“采些柚子葉來,給你驅邪。”池依依一本正經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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