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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裊裊送至他的那個小院子,殷瀛洲回到正堂。
一個手下替他將酒碗滿上,殷瀛洲舉起酒碗,環顧堂中,微微一笑,高聲道:“某今日娶妻,有勞諸位連日辛苦,某在此謝過。”說罷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其時寨中除了原先幾個當家的,余者諸人對殷瀛洲無不畏敬如虎,且他是一貫的冷情冷心,偶爾一笑不是陰風惻惻就是自帶三分譏誚。
明明有著傲人的本錢,一張面皮生的連他們這些大老爺們看了也要艷羨嫉妒幾分,笑起來卻是閻王爺也笑不出他那等的可怖嚇人,生生可止小兒夜啼。
人人皆知只要他一笑,就暗示有人要倒霉了。
素日里均只見過他冷笑諷笑皮笑肉不笑,難能見他七情上臉,笑意直入眼底。
話雖簡短,卻情真意切。
眾人心下動容,偌大的堂中一時有些安靜。
還是一張黑臉因著興奮和酒意漲成豬肝色的老三先反應過來,哈哈大笑道:“大哥,你這話說的太見外了!說甚麼辛勞不辛勞的……若不是有你在,咱們兄弟早被官兵一窩抄了!替大哥做事,本就天經地義。我這人嘴笨,說不出甚麼好聽的話來,那就……恭祝大哥與嫂夫人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兄弟我先干為敬!”
“好!”
“痛快!”
老三的話得到了堂中眾人齊齊的應聲喝彩,一時間紛紛上前敬酒。
上百桌的酒席流水介地鋪陳,把酒談笑觥籌交錯中場面極為熱鬧歡騰,聲浪快要將正堂屋頂掀翻。
殷瀛洲豪爽地來者不拒,逢酒必干。
饒是他酒量過人,也架不住這般豪飲。
酒酣耳熱的幾輪過后,殷瀛洲面上微染醉意,黑沉的雙眼卻亮得驚人,渾似厲電斜掠長空。
他推了一人的敬酒,搖頭淡淡笑道:“不成了……再喝媳婦兒定不肯讓我上她的床。兄弟們總不好為難我罷?……”
眾人哄笑,自是不敢當真強灌于他,見好即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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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了兩個多時辰,入夜后酒席散去。
殷瀛洲雖腳步略顯虛浮,仍在眾人的笑聲中縱身向小院掠去。
蒼穹浩瀚,星月高懸,蟲鳴窸窣。
耳邊有夜風獵獵,眼前的景物在急速后退,融成一片無可辨識的黑影。
衣袂不停翻飛,撲面而來的勁風讓殷瀛洲的心益發跳得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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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色的鴛鴦彩蝶錦緞被褥柔軟如云,室內層層紅錦赤紗堆疊,在夜風的吹拂中時揚時落。
身著喜服的少女靜靜坐在床邊,風姿姝麗,極是旖旎動人。
殷瀛洲取過喜秤挑開紅蓋頭,紅燭跳動中,粉黛薄施的一張妍麗俏臉盡顯嬌媚。
鳳首長步搖垂下的紅寶石瓔珞流蘇在頰邊搖曳生姿,熠熠生輝。
柔媚的眼波流轉,含情帶意的一眼睨過來,便讓他滅頂沉沒在這片搖蕩的碧波里,可他甘之如飴。
男人同樣是一身濃艷的赤紅錦袍裹身,連束發的發帶也換成了紅色,面上一掃往日的冷漠陰鷙,一雙含情含笑的眼正望向她。
裊裊的心跳得又快又急,莫名地手足無措起來,壓根不敢回視他,只垂了眼吶吶:“瀛洲哥哥……”
“你稱我甚麼?”
殷瀛洲俯下身,佻薄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他喝得委實不少,連呼吸都帶出了濃烈的酒氣,卻并不妨礙他神智清明。
裊裊的臉上“哄”地一下燙得似要炸開,一顆心要從腔子里跳出來也似的狂亂不止。
明知并未飲酒,可為何卻有恍惚欲醉的錯覺?
是夜風中的花香太過幽芳暖融嗎?亦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柔蠱惑?
花燭良宵夜,裊裊只恐這歡情太薄,人世無常,陡生泫然欲泣之感。
惟愿梧桐相待老,同作塵與灰。
殷瀛洲貼在她耳邊又笑問了一遍:“吾妻……你稱我甚麼?”
“……夫、夫君呀……”裊裊又羞又喜,將臉藏在了他的胸前。
殷瀛洲順勢擁她入懷,朗笑了幾聲,胸膛也跟著劇烈顫動。
突然,他一把打橫抱起她,轉了幾個圈。
裊裊猝不及防,尖叫著死死勾住了他的脖子,珠翠垂墜,云發傾瀉。
暈暈乎,如飲美酒。
飄飄乎,似陷云端。
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卻大笑著又是轉了幾圈,天旋地轉中,桌椅床柜,羅帷帳幔在眼前飛速閃動。
裊裊也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閉上眼睛,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