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兩側,草豐木盛,蝶舞蜂飛,楊煙柳霧,杏雨梨云。
萬花叢中子規啼,百山深處飛瀑鳴。
奇花異草共生,神鳥靈蟲齊飛。
端的是一片濃麗繽紛,春深似海的好景致。
蕭榮命扈從遠遠跟隨,僅和秦鳳霄二人閑庭信步般慢慢欣賞著山中的風光,不時地笑談幾句。
行至山腰處,又有萬千桃花始綻,燦爛若薄粉云霞,接天連地,無邊無際。
此時四下無人,空山寂寂,只聞鳥語泉聲,風中還帶著淡淡的花草泥土氣息,格外得讓人神清氣爽。
待秦鳳霄和蕭榮二人登上觀龍臺時,已近黃昏時分。
暮色四合,白云如練。
散漫的夕照中,伏龍山壁立萬仞,群山盡是凝上了一層沉郁的濃紫。
幾道耀目的赤色光刃從深厚如海的云層中直劈而下,潑血般染紅了周圍如蓮瓣般層疊綻放的云。
千頃霞光,萬重繒彩,紅粉朱黃,華艷之極。
而遠處的藏龍川如際天而來,波濤澎湃,勢極豪雄,震撼激涌,蒼茫無涯。
渾濁的黃沙泥水卷著無數飛旋的渦流,好似千萬條黃鱗金甲的蛟龍,掀起了萬丈狂瀾,向著滄浪海奔涌而去。
九曲龍川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
濁滔浩浩奔東傾,今來古往無始終。
遙望山河,只覺此身渺小,不過滄海之一粟。
此生須臾,不過天地一蜉蝣。
兩人并肩而立,俱是一時無,只沉醉于這般煌煌壯麗的景象之中。
冷不丁地,蕭榮問道:“沖云,你日后想做甚麼?”
秦鳳霄拽了根身旁齊腰高的茅草梗子歪叼在嘴邊,隨口道:“我?我只愛習武……也許會去考個武狀元當當,哈哈哈!”
“這樣……”蕭榮輕嘆了口氣,若有些微悵惘之意。
“你呢?你生下來便是震南王世子,如今又襲爵,繼位作了震南王,還有甚麼可嘆氣的……”秦鳳霄有些不解,側頭看他。
蕭榮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在流丹飛紅的暮霞映照下,如上好的明玉般璀璨生輝,連左眼尾的淚痣也成了明玉上的一點相思紅痕。
濃密長睫在臉上投下了一片深色的暗影,落日中益發呈出淡淡茶色的眉發流動著絲絲的華光。
略顯蒼白的薄唇此刻被霞光染上了層溫潤的暖粉,秀氣卻棱角分明的尖尖下頜此時高高揚起,蕭氏皇族之人睥睨天下的冷傲盡顯:“孤,為大胤朝震南王,流著的是太祖皇帝的熱血,受著的是黎庶百姓的供奉,惟愿天下人人有飯可吃,有衣可穿,有屋可住,更能有冤可訴!”
蕭榮素日里清朗溫和的嗓音再無一絲柔軟旖麗,直如是削金碎玉,斬釘截鐵般擲地有聲。
他轉過頭來,目光灼灼中閃動著異樣的神彩,映著熔金也似的落日,淺琉璃色的雙瞳亮得刺目,語氣堅定又充滿了希冀:“皇伯父已允我四年后執掌大理寺。沖云,到那時,你便來助我罷!”
“孤與君二人……必名垂青史!”
蕭榮眼中華光大盛,湛湛皎皎,勝過了身后落日的金赤余暉。
秦鳳霄一時間被他的辭神情震住,漸漸卻生出了一種莫名難的壯志雄情,如遠處的藏龍川一般翻騰不止,滿滿地充斥在胸臆中,似要沖破胸膛,乘風扶搖,直上九霄。
熱血激蕩,豪氣干云。
誠如蕭榮之……
做的千秋功績,換得流芳萬載,方不枉大丈夫來此世上走一遭!
良久,秦鳳霄大笑了幾聲,英越俊挺的眉目舒展,與父親殷瀛洲如出一轍的幽深黑瞳利光爍爍,似一匹迎著月色初初踏上獵場的雪狼,銳氣野性兼而有之。
他朗聲道:“騰格里,你若是作這大胤朝有史以來第一位斷案如神的親王,我秦鳳霄便守你此生平安周全,作你身邊的第一護衛罷!”
“擊掌為誓!”
“擊掌為誓!”
啪啪啪三下干脆利落的掌擊聲落地,巍峨雄渾的山水之間長風浩蕩,呼嘯而過。
山下的龍隱湖借風勢浪起三丈,聲如奔雷,驚濤拍岸,卷起千堆碎雪。
兩人的衣袂和長發在風中獵獵翻飛,緋紅和玉白的衣角如天際的流云,散了又合。
觀龍臺上少年的誓是出鞘的利劍,挾著穿云裂空的凜凜之勢,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從此任由朝堂風高,
江湖浪急,
自是心如巋然磐石,
只待云開月明。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