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勇咬牙道:“你知道我們是哪里的人嗎?族譜上寫的明明白白,我們是荊州人。”
“當年我的祖先,是跟著劉皇叔一起來到蜀地的。”
“我高祖父也是兵中一小官,管著四十多個人,跟著丞相六出祁山。”
“八十年前,我曾祖父年滿十六,便跟著姜維將軍抗擊魏軍,與鄧艾作戰。”
“后來蜀國滅了,我們彭家才逐漸退出政壇。”
說到這里,他瞇眼笑道:“曹魏我們不服,晉國我們也不服,憑什么服外族人?”
“老子是蜀漢后代!是昭烈皇帝的遺民!”
“寧死不降!這才是我們該做的事。”
說到最后,他似乎又覺得可笑,不停搖著頭。
唐禹也看向天空。
他緩緩道:“黃巾起義以來,漢末爭雄,三國并起,晉國短短幾十年,便又是八王之亂,緊接著胡人南侵,永嘉南渡,而至今日…”
“再算上桓靈二帝,我華1夏大地已經亂了二百余年了。”
“都說亂世出英雄,因桓靈二帝之昏庸,黃巾起義以來,的確是英雄輩出,各領風1騷。”
“然而那個時代似乎耗盡了天下的英雄氣,以至于百年后的如今,天下全是鼠輩。”
說到這里,唐禹微微一頓,緩緩道:“你落草為寇,雖然緣由特殊,但也算不上什么豪氣,談不上什么光榮。”
彭勇冷嗤一聲,也不反駁。
唐禹繼續道:“如今你率領各寨共千人詔安歸降,整編成軍,又待如何?”
“是趁機逃走,找個地方繼續當匪徒?做人見人怕卻又人見人恨的畜生?”
“還是趁此機會,打出威名來,把曾經那些恥辱都洗干凈?”
“人的一生,其實很難有遇到命運轉折的機會。如果沒有我,你們或許沒有這次機會。”
“怎么選?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彭勇咬牙道:“如果能有機會不做土匪,我們當然也不想過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
“但老子是不可能為朝廷賣命的,別指望我多服管教,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沒有選擇拼命。”
唐禹道:“我有什么面子?”
彭勇哼道:“你在譙郡,帶著漢人打贏了石虎,老子很佩服。”
唐禹緩緩道:“我有面子的地方,其實不在那里。”
彭勇道:“什么意思?”
唐禹淡淡一笑,輕聲道:“我最有面子的是,我平民出身,卻心懷北伐大志,身在泥沼,卻敢于仰望天空。”
“我敢于去改變!敢于去奮斗!”
“而你,雖然說著什么家族就是蜀漢遺民,有昭烈皇帝的氣節在,但你卻落草為寇,干著傷天害理的事。”
“如今機會擺在你面前了,你又敢不敢向我一樣,去改變,去奮斗,去把你的弟兄們,打造成一支不可戰爭的隊伍,然后跟著我…北伐!”
“把我們漢人失去的東西!全都拿回來!”
“你敢嗎!”
彭勇聽得渾身熱血都要炸開了,他攥著拳頭道:“你、你真這么想的?”
唐禹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道:“讓自己像個兵,別像土匪,這樣你的那些手下才能像一支軍隊。”
“改變自己的都做不到,身先士卒都做不到,談什么風骨氣節?談什么北伐興漢?”
“大業,什么是大業?”
“那不是說出來的,也不是喊出來的。”
“那是要一步一步做出來的。”
“如果你有心,去找史忠,讓他幫幫你。”
說完話,唐禹便笑著往回走了。
彭勇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陣風吹來,前方的唐禹突然回頭道:“你看,天上有星星了。”
彭勇下意識抬頭,看到了一顆星辰若隱若現,光芒穿透了云層。
唐禹道:“都說天上的星辰,是由圣賢所化,那么這顆星辰,會不會是丞相正在看我們?”
“六出祁山,淚灑五丈原。”
“他的遺志,如今有人繼承。”
“你該繼承,因為你們家族的風骨氣節。”
“你該繼承,因為你作為兒子,該為父母報仇。”
唐禹的背影逐漸遠去,聲音消散在了風中。
彭勇用力眨了眨眼睛,攥緊了拳頭,最終緩緩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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