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拖行著穿過一道又一道陰冷的門廊。院落比想象中更深,青石板路面濕滑,殘留著夜間的露水和難以洗凈的深褐色污漬。兩側是高聳的灰墻,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一線壓抑的天空。
空氣中彌漫的氣味越來越復雜:陳舊的血腥味、某種刺鼻藥水的味道、炭火的氣息,還有一種難以喻的、屬于恐懼和絕望的腐朽味道。
最終,他們在一扇厚重的黑漆木門前停下。這門與其他房門不同,沒有窗戶,包裹著鐵皮,上面釘著碗口大的銅釘,森嚴如同牢獄入口。
一名廠衛上前,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門從里面被無聲地拉開一條縫隙,一股更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撲面而來。縫隙里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掃視了一下門外,尤其在易子川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將門完全拉開。
易子川被粗暴地推了進去。
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徹底隔絕了外界。
室內光線異常昏暗,只靠墻壁上幾個火把和中央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盆提供照明,跳動的火光將各種奇形怪狀的陰影投在墻壁上,那些影子扭曲拉長,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空氣灼熱而污濁,混合著之前聞到的所有氣味,幾乎令人窒息。
這是一個刑房。
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叫不出名字、但只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的刑具,金屬的冷光在火光下閃爍。地面中央略凹,有一條深色的排水溝渠。角落里堆著一些沾滿污穢的稻草,而正對著門的,是一張寬大的、深色木料打造的木椅,結構復雜,帶有皮帶和鎖扣。
孫宦官就站在那把椅子旁邊,背對著門口,正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柄細長、閃著銀光的鉤狀器具。他的動作優雅從容,與周圍可怖的環境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張掌班立刻收斂了在外面的囂張,變得畢恭畢敬,上前一步,低聲道:“孫公公,人帶到了。”
孫宦官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止擦拭的動作,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柔和得像是在哼唱小曲。
易子川被兩名廠衛架著,拖到刑房中央,強行按著跪倒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膝蓋撞擊地面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身體控制不住地前傾,幾乎撲倒。他艱難地維持著平衡,頭顱低垂,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也遮住了他眼中飛速閃過的一絲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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