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周宇將謝云清在片場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尤其是聽到謝云清發著高燒,還要堅持拍水里的戲份,顧承霄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這人,怎么就這么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在耳邊時遠時近。
高燒讓謝云清的意識陷入一片光怪陸離的混沌。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回到了那個穿書前的世界。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拼命。
吊威亞受傷,鋼絲勒進皮肉的痛感,他咬牙忍著,導演喊“卡”之后,才發現戲服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小片。
為了一個雨夜的鏡頭,在人工雨下淋了七八個小時,燒到神志不清也是常有的事。
那時候,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或者說,他必須讓自己看起來有用不完的力氣。
他想起成霄。
想起少年臨終前,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黯淡無光,費力地看著他,冰涼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腕,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一字一句地囑托:“清清……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他做到了。
他活下來了。
用盡全力地活著。
從一個沒有名字的群演開始。
站在片場最邊緣的角落,等待一個模糊的背景板機會。
為了一個只有一句臺詞的角色,對著出租屋斑駁的鏡子,練習幾百遍,上千遍。
冰冷的地下室,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
啃著干硬的面包,就著自來水。
被導演當眾斥罵“豬都比你演得好!”,他只能低下頭,攥緊拳頭。
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呆。
他一步一步往上爬,從群演到配角再到主角,從默默無聞到萬眾矚目。
他拿過獎,站在耀眼的聚光燈下,聽著雷鳴般的掌聲。
可那份喜悅,短暫得像煙花。
無人可以分享。
也無人可以傾訴。
他用無盡的工作填滿所有的時間。
一部戲接著一部戲。
用一個又一個的角色,麻痹自己。
不去想,不去回憶,不去感受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無處不在的空洞和思念。
他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
可現在,在這片黑暗中,那張帶著溫柔笑意的臉,卻那么清晰。
“霄哥哥……”
他無意識地低喃,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那雙眼睛,總是帶著暖意,看著他。
“清清,別怕。”
“清清,我會保護你。”
“清清,要好好吃飯。”
那些叮嚀,一遍遍在耳邊回響。
他試圖抓住那道身影,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心臟痛得無法呼吸。
他蜷縮起來,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冰冷、絕望、無助。
黑暗中,一點微弱的光亮起,是成霄的臉。
少年帶著一點無奈,又帶著一點縱容的笑。
“笨蛋。”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像以前無數次那樣。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這樣?”
謝云清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他想說,霄哥哥,我好累。
我好想你。
活下去,真的好難。
可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任由那份溫暖,一點點將他包裹。
意識在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