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仆婦和嚴婆婆七手八腳抬出一個穿淺色綾羅裙的女子,這女子衣裙淡雅,雖是橫著抬出來的,那細長窈窕的身形一眼可見,只是頭發甚短,只絨絨一茬,不是那女尼陸妙想又會是誰。
那垂髫少女最后從車廂里跳下來,向曾漁一點頭,便扶著那女尼的頭,迭聲喚:“娘,娘,你醒醒呀。”
曾漁把書笈搬到一邊,空出那條石凳,說道:“讓這位師姑躺在這里吧,別鋪什么涼席了,趕緊讓她仰臥,人散開些,不要都擠在這里,汗味、熱氣對病人不利,用濕面巾給病人擦拭額頭、脖頸、手心,不停地絞水更換著擦,拿扇子給她扇扇風。”
兩個仆婦忙得團團轉,就連那嚴婆婆也聽曾漁指揮了,一個仆婦叫道:“車上水都不涼,曬得發燙了。”
曾漁朝袁水一指:“速去那邊取水。”回身從大包袱里摸出一個藥囊,對陸員外道:“我這里有霍香和姜黃連,你們車里有炭爐沒有,那好,趕緊燒水泡霍香姜黃連水給這位師姑喝下去。”
一個男仆提著一只挽桶飛奔著去河邊取水,一個車夫搬下一只小泥爐在路亭邊發爐子燒水,曾漁把他和四喜的一個葫蘆里的涼水倒出來供這女尼擦臉降溫,那垂髫少女跪在女尼身邊,一邊用濕面巾給女尼擦臉擦手心,一邊低聲喚:“娘,娘,醒醒呀。”聲音里有些哭腔了,轉頭對陸員外道:“二外公,這怎么辦啊,我娘身子發燙呢。”又看著曾漁道:“曾書生,你還有什么法子沒有,先讓我娘醒過來啊。”
曾漁當然不好貿然上前,還得這個陸員外發話。
這陸員外沒想到侄女發痧這么嚴重,方才在車上還只是有些頭暈欲嘔,要求停車在這路亭歇息,沒想到這么一會工夫就暈了過去,這胖老頭這時也咳咳畡的六神無主了,朝曾漁拱手道:“這位書生,你既會治病,請——”
曾漁早就想上前診視了,救人心切啊,不待陸員外把話說完,便道:“好說好說,我先給這位師姑號個脈。”
曾漁的確會號脈,并非虛,當下上前彎腰搭女尼陸妙想的右手脈,手指一觸就覺得女尼的體溫比他高出不少,凝神號脈,這女尼脈象細而濡,心跳頗速,應該是屬于重度中暑,又且這女尼本來體質就弱,故而昏迷——
因為發燒,女尼陸妙想面色潮紅如桃花,竟是極為艷麗,兩條彎彎的細眉蹙著,閉著的眼弧很長,挺直的鼻,唇線優美,唇色鮮紅,那一頭絨絨的發茬微微汗濕,曾漁很想伸手在這發茬上輕輕撫摸,感受短短發茬細微的扎手感覺,他妹妹妞妞的光頭他也經常摸,當然,妞妞是可愛,這女尼是——
曾漁直起身問那那垂髫少女:“小姐,端午的那種香囊還有沒有,里面有佩蘭香屑的那種。”
少女剪水雙瞳眨了眨,即道:“有,我去取來。”很快就從車里找出一個小香囊遞給曾漁,不知為何,少女眸子里閃過一絲羞澀。
曾漁低頭將香囊撕開,倒出里面的佩蘭香屑,取少量極細碎的托在左手中指和食指間,湊近女尼鼻端,突然嘬唇一吹,將那細碎的佩蘭屑吹入女尼鼻孔——
陸員外、嚴婆婆幾個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香屑吹入后女尼鼻孔片刻,女尼鼻翼一聳,嘴唇張開,猛地打了一個噴嚏,隨即悠悠睜開眼,眸光迷蒙,如夢似幻——
曾漁退開兩步,把那個撕破香囊遞還給少女,說道:“小姐,讓這位師姑多嗅幾下這種佩蘭香屑,這個可解暑。”
少女“噢”的一聲,低眉垂睫接過香囊,兩個仆婦已經扶那女尼靠坐起來,少女把那香囊湊到女尼鼻下道:“娘,多嗅幾下。”
女尼看到曾漁在面前,努力想坐端正一些,卻是渾身無力,便別過臉去,氣息懨懨道:“回車里歇吧。”
曾漁道:“師姑暫不能回車廂,車廂里太悶。”說罷,與四喜退到路亭一端。
炭爐已經發好,河水也取來了,把藿香和姜黃邊一起放進茶壺煮,待水沸后,倒出黃褐色的湯水用扇子盡快扇涼一些,一個仆婦端給那女尼喝,女尼喝了一口,睫毛一閃,嚶嚶道:“甚苦。”
曾漁隔著幾個人說道:“良藥苦口,師姑多喝一些,你這發痧著實不輕,喝下藿香黃連湯后,若能出些汗,再用玉鐲之類的玉器在背脊兩側不停磨刮,這樣會好得快一些。”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