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儀掛斷電話,他揉了揉眉心,正準備起身倒杯水。
“嘩啦——”
衛生間門被猛地拉開。
“呼,舒坦!”
李國濤洪亮的嗓門帶著一股子剛解決完人生大事的爽利勁,他一邊提著寬松的褲腰,一邊趿拉著拖鞋走了出來。
“哎?支書,跟媳婦兒匯報完工作啦?”
他一眼看到坐在書桌前的鄭儀,大咧咧地湊了過來,拉過自己的椅子坐下。
“嗯,剛聊完。”
鄭儀笑了笑。
“嫂子快生了吧?幾個月了?”
李國濤身體前傾,臉上堆滿了關心和好奇,一副“咱哥倆嘮嘮”的熱乎勁。
“六個多月了。”
鄭儀說著,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擰開。
“哎呀!那可快了!正是要緊時候!”
李國濤一拍大腿,嗓門又高了幾分。
“家里有人照顧嗎?你看你這一扎進來就是三個月,嫂子一個人在家可不行啊!”
“我岳母搬過去同住了,我媽也常過去照應。”
“那就好!那就好!”
李國濤連連點頭,隨即他像是想起什么特別有趣的事情,一雙大眼閃著光,身子往前探得更近了,壓低了點聲音,帶著十足的八卦和親昵:
“哎,支書,你跟夫人……商量好沒?這肚子里的小崽子,叫啥名啊?”
他搓著手,興致勃勃:
“這可是大事!名字取得好,孩子一輩子都帶著福氣!我當年給我兒子取名,那是翻了三天字典,還請了老先生算過……”
鄭儀看著李國濤那張寫滿“快告訴我”的臉,端著水杯的手頓了頓。
名字?
“男孩好啊!”
李國濤雙眼放光,掰著粗壯的手指頭開始數:
“要是想要大氣點的,就叫鄭國強、鄭家興!聽著就吉利!”
“要是講究點學問的,那就鄭明遠、鄭懷瑾!聽著就像讀書人!”
他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
鄭儀笑著看他掰扯,也不打斷,但眼神漸漸有些飄遠。
名字……
他對孩子的期望,又豈是一個名字能承載的?
鄭儀回想起自己走過的路。
從一個農村普通家庭的孩子,一路考入名牌大學,靠著名師指點進入省委大院,一步一步,硬是在三十出頭的年紀,擠進了省領導的視線……
這條路,他走得有多難?
見過太多勾心斗角,見識過太多權力的冷酷與誘惑,也深知這個體制內,有多少看不見的陷阱和深淵。
而現在,他的孩子即將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國濤。”
鄭儀突然開口,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的取名建議。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李國濤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你說,我們對孩子最大的期望是什么?”
李國濤一愣,顯然沒料到支書會突然拋出這么個“哲學問題”。
他撓了撓頭,思索了幾秒,試探著回答:
“這個……望子成龍唄!將來當大官、賺大錢,光宗耀祖!”
說完,他有些不確定地看著鄭儀,生怕自己說錯了什么。
鄭儀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微微搖頭,目光落在桌上那張他與秦月的合影上。
照片里,秦月笑得明媚,而他摟著她的肩膀,眼神溫和而堅定。
“我啊……”
鄭儀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聲音低沉而柔和:
“我只希望這孩子,能成為一個正直的人。”
“不必有多大成就,不必走什么捷徑,只要他心存善念,腳踏實地。”
“在誘惑面前知道分寸,在壓力面前懂得堅持。”
“不卑不亢,無愧于心。”
李國濤張大了嘴,一時語塞。
這答案……太“不官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