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市委大樓大多窗戶已然熄燈,唯有那間掛著“北河村問題專項處置領導小組”牌子的辦公室,依舊亮著冷白的光。
鄭儀獨自站在巨大的全市行政區劃圖前,目光沉靜。
圖上,代表四海集團主要產業和土地儲備的區域,已經被紅色的記號筆圈劃得密密麻麻,如同一個巨大的、剛剛被攻克的堡壘,觸目驚心。
北河村事件,四海集團倒臺。
這場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外界看來,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正義對邪惡的碾壓式勝利。
市委鐵拳出擊,黑惡勢力土崩瓦解,大快人心。
但鄭儀心里清楚,這遠非結局。
這甚至不能算是一場真正的勝利。
充其量,只是一次激烈的前哨戰,一次雙方默契的……兌子。
他用雷霆手段,拔掉了四海集團這顆明面上的毒瘤,兌現了對北河村百姓的承諾,贏得了民意,初步樹立了權威。
而對方,則順勢丟出了四海集團這個已經有些尾大不掉、甚至可能反噬的棋子,斷尾求生,保全了更深層次、更核心的力量。
那個項目經理“無意”間拋出的、指向常務副市長馬天祥的模糊線索,就是對方留下的一個誘餌,一個試探,或者說,一個警告。
如果他當時按捺不住,順著那條線深挖下去,此刻面臨的,恐怕就是省里力量的直接干預和難以想象的巨大阻力,甚至可能前功盡棄。
對方棄了一個“車”,逼得他不得不動用“車馬炮”聯合絞殺,雖然吃掉了對方的“車”,但自己的子力也被一定程度地暴露和消耗了。
而且,對方的主力,還隱藏在楚河漢界之后,嚴陣以待。
“劉衛東……”
這位看似超然物外、與世無爭的副書記,在這場風暴中,表現得太過“完美”了。
完美的回避,完美的中立,完美的……無害。
可越是完美,就越顯得可疑。
鄭儀幾乎可以肯定,劉衛東,就是對方在明州棋局上,真正執棋的那只手。
至少,是其中之一。
四海集團的覆滅,恐怕早在他的預料之中,甚至可能就是他順勢推動的結果。
而現在,兌子結束,棋盤暫時清靜。
接下來,才是真正較量開始的時候。
他不能等對方再次落子。
他必須主動布局,搶占先手。
鄭儀轉過身,走回辦公桌,拿起紅色保密電話,撥通了陳默的號碼。
“秘書長?”
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依舊清醒敏銳。
“四海集團的資產清算和債務處理方案,進行到哪一步了?”
鄭儀開門見山。
“初步審計評估已經完成,大部分資產處于凍結狀態。債務方面,涉及銀行債務、工程款、農民工工資數額巨大,情況比較復雜。按照您的指示,我們優先保障了民工工資的墊付,社會穩定層面沒有問題。但后續的資產處置和債務重組,需要拿出一個系統的方案。”
陳默匯報得條理清晰。
“很好。”
鄭儀語氣沉穩。
“立刻以領導小組辦公室名義,起草一份《關于成立明州市國有資產投資運營公司(暫定名)的建議方案》。”
陳默在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
“國有資產投資運營公司?”
“對。”
鄭儀目光銳利。
“四海集團倒臺,留下了大量的優質資產和未開發土地,這些都是明州寶貴的資源,絕不能簡單地一賣了之,更不能讓某些人借機撿便宜,重走四海的老路。”
“我的設想是,由市財政牽頭,聯合幾家信譽良好的市屬國企,共同出資成立一家全新的、高規格的國有資本投資運營平臺。”
“這家新公司,將全面接手四海集團遺留的優質資產和重點項目。負責盤活存量資產,引入戰略投資者,規范運作,確保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同時,也要承擔起平抑市場、引導產業、保障民生的社會責任。”
陳默迅速消化著鄭儀的話,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
“秘書長,高明!這樣一來,我們不僅能徹底杜絕四海集團這類私人資本無序擴張的亂象,還能借此機會,將關鍵領域的優質資源和核心產業,牢牢掌握在國家手里!這是從根本上鏟除腐敗土壤、優化經濟結構的治本之策!”
“不僅如此。”
鄭儀淡淡道。
“這也是我們下一步,撬動更大局面的支點。”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深意。
“新公司的組建,需要一位懂經濟、懂管理、政治過硬、又絕對可靠的掌舵人。”
“你覺得,誰合適?”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
秘書長這是在為他鋪路?
還是……
他迅速冷靜下來,沉聲道:
“秘書長,新公司責任重大,牽涉利益巨大,掌舵人的人選必須慎之又慎。我個人資歷尚淺,恐怕難以勝任。我認為,可以從市國資委、或者發改委系統,選派一位經驗豐富的同志……”
“資歷不重要,能力和忠誠最重要。”
鄭儀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
“你熟悉四海集團的底細,全程參與了查處過程,了解其中的陷阱和雷區,由你來主導新公司的組建和初期運營,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件事,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向鄒書記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