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鎮政府大院早已人去樓空,只有二樓東側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鄭儀揉了揉太陽穴,合上審計報告。
從這份材料來看,大塘鎮的問題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土地承包、征地補償、集體資產,幾乎每個環節都有貓膩。
但棘手的是,這些問題的背后,往往牽扯著本地盤根錯節的宗族勢力和利益集團。
以吳長山為例,他在大塘鎮深耕二十多年,親戚朋友遍布各村,從村干部到鎮干部,不少人身上都帶著他的標簽。
動他,等于動整個地方勢力網。
鄭儀站在窗前,望著夜色中的鎮政府大院,陷入了沉思。
初來乍到就大刀闊斧地查問題?
那只會讓他這個外來的鎮長成為眾矢之的。
但若視而不見,那他這個鎮長就真成了擺設。
就在鄭儀沉思之際,辦公室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吱呀——”
門被推開了。
鄭儀轉過身,看到一位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一串鑰匙。
“啊!”
女子顯然沒想到辦公室里有人,驚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約莫二十五六歲,穿著樸素的條紋襯衫和深色西裝褲,胸口的工牌顯示是鎮黨政辦的科員——季小雨。
“鄭、鄭鎮長?您......您還沒走啊?”
季小雨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她今晚負責值班巡樓,看到這間辦公室亮著燈,以為是誰忘記關燈了。
“進來吧。”
鄭儀語氣平和。
季小雨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這么晚還在值班?”
“是的,今晚輪到我。”
季小雨規規矩矩地回答,站姿筆直。
“我看燈亮著,以為是......”
“以為是誰粗心忘記關燈了?”
鄭儀微微一笑,
“坐吧。”
季小雨卻不敢真坐,只是象征性地往沙發那邊挪了半步:
“不用了,我......我就來看看。”
她悄悄打量著這位新來的年輕鎮長。
鄭儀比她想象中還要年輕,戴著副細框眼鏡,眉宇間透著沉穩與內斂,舉手投足間沒有絲毫年輕干部的輕浮氣。
“來鎮里工作多久了?”
鄭儀隨口問道。
“三年零四個月。”
“本地人?”
“不是,我是縣里考過來的。”
簡短的一問一答間,季小雨緊張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
鄭儀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語氣比平時放松了幾分:
“縣里考過來的?那在大塘鎮這幾年,覺得怎么樣?”
季小雨沒想到鎮長會問這個,愣了一下,隨即老老實實回答:
“剛來時不太習慣,現在好多了。”
“哦?哪些不習慣?”
鄭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真的只是好奇。
“就是……”
季小雨猶豫著。
“鎮上的工作和縣里不太一樣。縣里講究程序,鎮上更看重人情。”
說完她立刻后悔了,這話聽起來像在抱怨。
鄭儀卻沒生氣,反而點點頭:
“基層就是這樣,規矩是人定的,事也是人辦的。”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夜色中的鎮政府大院:
“你住鎮上?”
“嗯,住在干部宿舍樓。”
季小雨老實回答,眼神不自覺跟著鄭儀的背影。
這個年輕鎮長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卻又莫名透著一種孤獨感。
“吃飯呢?食堂還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