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喬允挑了下眉,沒拆穿他眼底那點強撐的倔強,只淡淡道:“行,那你先緩過來。劉叔的早餐該送來了,我去拿碗筷。”
她轉身往食堂方向走。
步子輕快,帆布褲腿掃過草叢,帶起幾片沾著露水的草葉。
顧汀州望著她的背影,手里的漱口水瓶子被捏得發皺。
他剛才沒看錯,她手腕上還沾著點沒洗干凈的泥土,指甲縫里也是淺淺的灰。
可她自己渾然不覺,好像這滿身的煙火氣本該就屬于她。
林山海在旁邊收拾水壺,冷不丁道:“逞強沒用,真扛不住就說。”
顧汀州橫他一眼,剛想反駁,肚子里那股墜脹感又涌上來。
他咬著牙往旱廁挪,走兩步又回頭看。
見湯喬允正和劉叔在食堂門口說話,手里拎著兩個白瓷碗。晨光落在她側臉上,像多了一層光芒,極其的耀眼。
他可能真的栽了。
自投羅網到她的掌中,出不來了。
“為了允兒,這點破事算什么?”他嘀咕著,閉著眼沖進木板圍起來的角落。
那股惡臭瞬間裹上來。
他死死憋著氣,用衛生紙將鼻子堵住。眼都不敢睜,只聽見蒼蠅在耳邊嗡嗡亂撞,腳下的泥土軟乎乎的,像是隨時會陷下去。
幾分鐘后。
他像打了一場硬仗一樣,一腦門冷汗,臉色及其凝重的走出旱廁。
湯喬允正好端著早餐走過來。
見他這模樣,心里還是有點心疼。
她腳步頓了頓,把碗往旁邊石桌上一放,趕緊從包里摸出包濕巾遞過去:“擦擦手吧。”
顧汀州接過濕巾,胃里翻涌的厲害,連包裝都撕不開。
湯喬允無奈,伸手幫他扯開一角。
兩人的指尖不經意碰到一起,他的手冰涼涼的,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允兒,我很丟人吧?”他低著頭,聲音悶悶的,“連個廁所都搞不定。”
湯喬允沒說話,只是蹲下身,從帆布包里翻出個小藥盒。
“胃里不舒服時,吃兩粒就好了。”
“要是實在受不了,我屋內有個廁所帳篷。也有個便攜式馬桶,你可以拿去用。”
“當然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回去,沒有必要留在這里遭罪。”
顧汀州抬頭看她。
她眼里沒半點嘲諷,只有坦然和誠摯。
她也知道,他是為了她才來到這里。
她可以不感動,但不能強迫他適應這里的一切。
顧汀州一臉懊惱,真的有點打退堂鼓,“允兒,其它都還好,就是……就是這個廁所,我實在忍不了。”
湯喬允笑了笑,溫柔的說:“忍不了就不要忍了。”
“待會兒,你就離開這里,返回港城,這里真的不適合你。”
顧汀州:“我走了,你怎么辦?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允兒,你也真的沒必要留在這里。”
“你說話告訴我,你留在這里是不是為了躲宮北琛?我告訴你,你真的沒有必要怕他。”
“我會保護你,絕不會允許他傷你分毫。”
湯喬允聽了,臉上的笑意冷卻,“顧汀州,你想多了。”
“我來這里,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和追求,跟其他任何人都無關。而且,我沒有你想的那么柔弱,也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我。”
“這里雖然很苦,但學到的東西很多。我也很開心,很充足。”
顧汀州一臉不信,“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你……你確定沒在想著他?”
湯喬允一愣,“誰啊?”
顧汀州酸澀的說:“就那誰唄!”
“……”湯喬允擰眉,略略沉思幾秒。
說真的。
這半年,她偶爾也會想起宮北琛。
但是,想起和想念是有區別的。
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那么深刻的傷痕,怎么可能忘的掉呢?
只是,她不會再愛他,甚至也不會去恨他。
因為,無論愛或恨,都是一種情感和能量的消耗。
他不配消耗她的情感。
只有漠視和抹殺,才能真正意義上的絕緣。一別兩寬,此生兩相忘。
見她臉色冷凝。
顧汀州心口一疼,連忙轉移話題,“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再說不開心的事。”
“嗯~,我想好了,還是要留下來。你放心,我會克服萬難,成為和村花最般配的村草。”
“啊?”湯喬允愣神。
顧汀州清俊帥氣的臉龐,浮現一抹沒正形的笑,“你是村花,我是村草,我們絕配。”
“……”湯喬允皺眉,無以對。
“早餐吃什么?我餓了。”
“噢~,早餐是包子,雞蛋和牛奶,豆漿這些。”
顧汀州見狀,滿意點了點頭,“還行,都可以入口。”
說完。
他自顧自接過她手中的早餐,吃了兩個雞蛋。
湯喬允也不在多說什么。
反正,隨便他折騰吧。
吃幾天苦頭,只當體驗生活了。
……
早餐過后。
湯喬允和工作人員又開始忙碌起來。
顧汀州說是來當記錄員。
但其實,他什么都不干,就只跟在湯喬允身邊,冒充她的助理。
除了她,別人喊他幫忙,他像沒聽見一樣,根本喊不動。
中午十一點多。
氣溫上來了。
日頭爬到頭頂時,山里的風都帶著灼意。
考古坑邊的土被曬得發白,踩上去燙得腳底板發疼。空氣里飄著塵土和汗味,連蟬鳴都透著股有氣無力的煩躁。
顧汀州跟著湯喬允和林山海給探方劃地層線。
手里的洛陽鏟剛插進土里,拔出來時就帶著滾燙的熱氣。
他穿著件冰絲襯衫,后背早被汗浸透,貼在身上黏得難受。額前的頭發也濕噠噠地往下滴水,順著臉頰滑進衣領,涼一下又立刻被體溫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