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流風蹲下身,從帶來的祭品中拿出紙錢、蠟燭和香火,熟練地點燃,橘紅色的火苗在微風中跳躍。
他將一刀厚厚的紙錢遞給傅靳年。
傅靳年沒有接,幽沉的目光落在冰冷的墓碑上,忽然開口,聲音清冷:“這碑底下有東西嗎?”
五個月前,他得知楚綿和母親沐流云在盤山公路出事的消息后從m國趕回京城,曾派人去那懸崖底下搜尋了無數遍,除了汽車的殘骸,什么都沒有找到。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沐流風點燃紙錢的動作一頓,隨即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有。”
他抬起頭看向傅靳年:“是我去京城將姐姐的遺體帶回了南疆,火化后葬在了這里。”
傅靳年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他伸出手接過了那刀紙錢,然后蹲下身,沉默地將紙錢一疊一疊地分開,丟進熊熊燃燒的火盆里。
火舌舔舐著黃色的紙張,將其卷曲,吞噬,最后化作一縷縷黑色的灰燼,隨風飄散。
沐流風將點燃的蠟燭和香火穩穩地插在墓碑前的香爐里,青煙裊裊升起。他抬起眸子,靜靜地看著照片上姐姐那張明媚的臉,思緒仿佛被這青煙帶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三十三年前,南疆沐家老宅。
祝氏夫妻在一場邊境沖突中壯烈犧牲,年僅三歲的祝安戈成了孤兒,被父親的戰友沐老爺子從軍區大院接了回來。
彼時,二十二歲的沐流云還是沐家最耀眼的掌上明珠,是整個南疆都有名的才女。
她明媚、熱烈,像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
她第一眼看見那個瘦瘦小小、眼神里滿是戒備和驚恐的孩子時,心瞬間就軟了。
她走過去,不顧他身上臟兮兮的衣服,將他一把抱進懷里柔聲問:“你叫什么名字呀?”
祝安戈緊緊抿著唇,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沐老爺子嘆了口氣,走過來說:“這孩子叫祝安戈,父母都沒了,以后就住在我們家,當你的親弟弟。”
沐流云抱著懷里小小的孩子,心疼得皺著眉心。
“祝家的仇家不少,”沐老爺子皺著眉,憂心忡忡:“為了他的安全,得給他改個名字。”
沐流云聞,低頭看著懷里漂亮得像個瓷娃娃的男孩,忽然笑了。
“既然是我的弟弟,那就叫沐流風吧。”她歪著頭,笑意盈盈:“流云流風,一聽就是親姐弟。”
沐老爺子看向祝安戈,溫聲問道:“孩子,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祝安戈依舊沉默著,只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沐流云。
“這孩子聰明著呢,他父母的事他心里都清楚。”沐老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女兒說:“流云,以后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老爺子也是一名軍人,平常很少回家,老夫人早在幾年前就病故離去,整個沐家只有沐流云有時間和精力能帶孩子。
“您放心吧!”
沐流云用力點了點頭,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一定會把弟弟養得白白胖胖的,絕對不讓他受半點欺負!”
從那天起,沐流風這個名字便取代了祝安戈。
而沐流云也真的像她承諾的那樣,將這個名義上的弟弟,當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半年,是沐流風記憶里唯一有顏色的時光。
姐姐會手把手地教他寫字,他握不穩筆,她就將他的小手整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一筆一劃,不厭其煩。
她的手很軟,帶著淡淡的百合花香。
姐姐喜歡唱歌,喜歡彈琴,她總是在午后陽光最好的時候,抱著吉他坐在庭院的梧桐樹下,唱著那些他聽不懂的、溫柔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