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眉頭微蹙,剛才慕容拓那失態的反應,臨走時那充滿恨意的眼神,都在他腦子里快速過了一遍。
“皇祖父,王汗。”洛珩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事情……怕沒那么簡單。”
“嗯?”靖武帝和皇甫桀同時看向他。
“西戎、后晉的使者,剛才來拜會,態度恭敬,語試探,無非是想看看風往哪邊吹,好決定是繼續依附前秦,還是重新向大靖、向北涼靠攏。這是正常的墻頭草心態。”
洛珩語速不快,條理清晰。
“但慕容拓不同。”他話鋒一轉,眼神銳利起來,“他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找皇甫妃。看到金刀在我身上,得知我與公主的婚約后,那份失態和恨意,絕非偽裝。他連此行的正事——代表東燕表態都忘了,直接憤然離去。這意味著什么?”
靖武帝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你是說……這小子回去,怕是要壞事?”
“不是怕要壞事,是必然會壞事!”洛珩斬釘截鐵,“他對公主的心思,王汗清楚。如今這份心思徹底破滅,他對我、對大靖、甚至對王汗您復位,都可能懷恨在心!他現在滿腦子恐怕只有一件事——報復!”
皇甫桀皺眉:“他一個小娃娃,能翻起什么浪?”
“他是東燕老王最寵愛的幼子!”洛珩加重語氣,“東燕老王本就搖擺不定,夾在前秦與我們之間。若慕容拓回去,在他父王面前極力詆毀我們,甚至不惜夸大其詞,鼓吹前秦強大,慫恿東燕徹底倒向前秦,后果會如何?”
他手指點在地圖上東燕的位置:“東燕雖小,但位置緊要,卡在我們通往賀蘭山腹地的咽喉要道上!一旦它徹底倒向前秦,成為前秦的屏障和前鋒,我們后續想徹底解決前秦,代價會大得多!甚至可能被拖入泥潭,讓前秦獲得喘息之機!”
靖武帝的眼神徹底凝重起來。
皇甫桀也放下了酒囊,臉色沉了下去。
他們之前只當慕容拓是年輕人爭風吃醋,沒往深處想。
經洛珩這么一分析,才意識到這其中的巨大隱患!
一個被嫉妒沖昏頭腦、又有影響力的王子,確實可能成為攪亂東燕的禍根!
“那……依你之見?”
靖武帝看向洛珩,眼神里帶著考究。
“不能讓他走!”洛珩語氣堅決,“必須立刻扣下慕容拓!”
“扣下?”皇甫桀一愣,“這……直接扣留他國使臣?會不會太強硬了?東燕老王那老滑頭……”
“強硬,但必要!”洛珩思路清晰,“扣下他,理由現成的——他剛才在御前失儀,驚擾圣駕!我們只是請他暫留營中休養幾日,并非囚禁。這是給他東燕王庭一個臺階,也是給我們爭取時間!”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更重要的是,據我所知,東燕儲君之位,并非鐵板一塊!慕容拓仗著父王寵愛,對他那位長兄——東燕太子慕容恪,多有挑釁,兩人嫌隙頗深!慕容恪,才是真正希望東燕與大靖、與王汗您交好,穩固自身地位的人!”
“我們扣下慕容拓,不讓這個受寵的弟弟回去攪風攪雨,最樂見其成的,恰恰就是東燕太子慕容恪!”洛珩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只要慕容拓在我們手里,慕容恪就有了壓制他弟弟的絕佳理由,也更容易說服他那搖擺的父王,重新站隊!甚至……我們可以通過慕容恪,向東燕王庭施壓,逼他們做出更明確的表態!這,就是談判的余地!”
靖武帝和皇甫桀聽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贊許。
“好小子!”皇甫桀猛地一拍大腿,酒水都濺了出來,滿臉興奮,“你這腦子轉得真他娘的快!一環扣一環!扣下那小崽子,還能牽扯出他大哥?妙!太妙了!”
靖武帝緩緩點頭,眼中精光閃爍,顯然認可了洛珩的判斷和策略。
“我去把那小子提溜回來!”
洛珩話剛撂下,人已大步流星往外走,帳簾子被他甩得啪一聲響。
“人呢?東燕那小子!”
洛珩一把揪住轅門當值的隊正,眼神跟刀子似的。
隊正被他氣勢懾得一哆嗦,趕緊指北邊:“回世子!剛、剛走!帶了七八個親隨,快馬加鞭往北邊荒灘子去了!攔都攔不住,跟逃命似的!”
“備馬!”洛珩一聲低喝,自己已翻身躍上親兵牽來的戰馬,“霍勝胥!點二十個能打的,跟我走!”
“得令!”
霍勝胥動作快得驚人,點人上馬一氣呵成。
二十余騎如同離弦之箭,卷起煙塵,朝著北邊那片荒蕪的亂石灘猛撲過去。
馬蹄踏在凍硬的砂石地上,發出急促的悶響。
……
亂石灘邊緣,慕容拓正死命抽打著坐騎,臉上又是驚惶又是怨毒。
“快!再快點!離開這鬼地方!”他嘶聲催促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