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兒?!”
靖武帝那臉唰一下沉得能擰出水,剛才因蝗災消息帶來的那點劫后余生的慶幸,瞬間給這仨字砸得稀碎。
“那幫狼崽子…鼻子是真靈啊!”
“往年秋高馬肥就來叩邊打草谷,如今瞅著咱遭了災,南邊又要動兵…這是想一口咬死大靖?”
“糧食!糧食是有了!可西邊那二十萬鐵騎真要壓過來,光有糧頂個屁用!洛珩!主意是你出的,糧是你囤的,這窟窿眼,你給朕堵上!”
滿屋子目光,唰一下全聚洛珩臉上。
太子那眼神,怨毒里還摻了點等著看笑話的勁兒。
洛珩撣了撣袍子下擺,站起身:“皇祖父,硬碰硬,那是下下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劃不來。”
“不碰?難道讓朕學那南越阮福海,洗干凈脖子等著?”靖武帝差點把龍案拍裂。
“碰,但不是用刀碰。”洛珩嘴角一扯,露出點算計的精光,“用銀子碰!用糧食碰!用他們家里缺的鹽巴、茶葉、綢緞碰!”
他往前湊了半步,壓低了點聲,“帖木兒那幫蠻子,真就樂意年年提著腦袋來搶?屁!他們是沒別的路!咱大靖鎖著邊,一粒鹽、一寸布都甭想流過去。他們那牧民,想換點咱們的好東西,只能等他們可汗發了瘋,帶著大軍來‘買’——用命買!”
洛珩手指頭虛點著西邊:“咱給他把門打開!就在嘉峪關外,劃塊地兒,開個大市!咱的鹽、茶、鐵鍋、綢緞,換他們的馬匹、牛羊、皮子、沙金!價錢嘛…嘿嘿,咱說了算!一本萬利的買賣!”
魏王那胖臉擠成一團,忍不住插嘴:“開市?跟那群狼崽子做買賣?洛珩,你腦子讓蝗蟲啃了吧?這不是資敵嗎?他們拿了咱的鹽鐵,轉頭就鑄成刀箭砍過來!”
“六叔,”洛珩眼皮子都懶得抬,話跟冰碴子似的,“餓著肚子的狼,才敢拼命。喂飽了的狼,只想守著食盆子打盹兒!咱這買賣一做,帖木兒治下的頭人、牧民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家里有了鹽巴茶葉,炕頭鋪上綢子,誰他媽還樂意跟著他們可汗玩命?那二十萬鐵騎,到時候能拉出五萬跟可汗一條心的,算他本事!”
他轉向靖武帝,語氣斬釘截鐵:“這互市一開,就是根拴在帖木兒汗脖子上的金鏈子!他想掙斷?先問問他手底下那些吃飽穿暖、數著銀子的頭人答不答應!再問問那些能用牛羊換鹽巴的牧民答不答應!民心不在他那兒,他拿什么開戰?”
靖武帝渾濁的老眼亮得嚇人,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這路子…夠刁!夠陰!也夠狠!不是殺人,是誅心!釜底抽薪!
“好!好小子!這刀子,捅得夠地方!”老皇帝一拍大腿,臉上終于見了點笑模樣,隨即又皺眉,“可這開市…派誰去?跟那群狼崽子打交道,得是塊硬骨頭,還得是個…算盤珠子成精的!既要鎮得住場子,又得把咱們的好處,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摳回來!這種人,難找!”
等的就是這句!
洛珩嘴角那點算計的弧度更深了:“皇祖父,孫兒這兒,正巧有個現成的人選。”
“誰?”
“柳文淵。”
“柳文淵?”靖武帝一愣,腦子里飛快閃過那個在金殿上梗著脖子把他和滿朝勛貴罵得狗血淋頭的狂生身影,“那個…茅坑里的石頭?”
洛珩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貍,“此人,骨頭夠硬!帖木兒那些彎刀嚇不住他!嘴皮子夠利!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把黑的說成白的!算盤…哦不,心眼子更夠用!您想想,他當初罵您…呃,罵朝政時,那賦稅弊端、錢糧損耗,算得多清?一筆爛賬都瞞不過他的眼!讓他去跟蠻子談買賣,能讓他們賣了牛羊還幫咱數錢!”
洛珩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蠱惑:“皇祖父,您想想,這互市一開,油水有多大?光抽稅就能肥得流油!更別說咱手里捏著鹽茶鐵器這些硬通貨,價錢還不是隨咱定?柳文淵去,孫兒敢打包票,不把帖木兒國庫掏空一半,他都不姓柳!這賺回來的銀子,正好填咱南征的軍費窟窿!一本萬利啊!”
“掏空…一半?”
靖武帝眼珠子都瞪圓了,呼吸猛地一窒,仿佛看到金山銀山在眼前晃悠。
南征可是個吞金獸,國庫正愁得慌呢!
這要是真能從狼崽子身上割下這么大塊肉…
“好!好!好!”老皇帝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得胡子直翹,“就他!就那個狂生柳文淵!朕這就下旨!讓他即刻去嘉峪關!告訴他,差事辦好了,捅破天的功勞朕給他記著!辦砸了…哼,新賬舊賬一起算!”
“父皇!”太子洛宸急眼了,臉漲得通紅,“那柳文淵算什么東西!一個狂悖書生,寸功未立,焉能擔此重任?西邊事關國體,豈能兒戲!洛珩分明是任人唯親,包藏禍心!”
“兒戲?”靖武帝猛地扭頭,眼神跟刀子似的刮過太子,“你告訴朕,誰不兒戲?你?還是你手下那群只會之乎者也、見了血就腿軟的老棺材瓤子?柳文淵再狂,他有膽子在金殿上指著朕的鼻子罵!你問問你手下那幫棒槌,他們有這膽嗎?這差事,要的就是這份混不吝的硬氣!要的就是這份能把死人算活的精明!洛珩舉薦得好!”
他大手一揮,不容置疑:“王德海!擬旨!擢升柳文淵為安西都護府互市監正,總理嘉峪關互市一切事宜!賜天子劍,臨機專斷之權!讓他給朕好好會會那群狼崽子!賺不回金山銀山,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