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有你的話(29)
饒是年輕時見過大風大浪的薄建,也不免被嚇到了,耷拉著眼皮,望向輪椅上坐著的男人。
薄顧已然被徹底激怒,眼眶猩紅,在蒼白的皮膚的映襯下,甚至都有些詭異的可怖了。
他身體前傾,像一只將要掙脫泥沼拉薄建下地獄的惡鬼,眼睛一眨不眨地在薄建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薄顧牙齒打著顫,身上也是,鋒利的下顎如今更是像一把劍,劃破空氣,劃破強壓在他身上的命運,把它的動脈割傷割破割毀,讓一切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咬牙切齒,那些字,沁著觸目驚心的恨血,被從喉嚨里擠出——
“你挑剔我母親,你挑剔她不懂情趣,你挑剔她不給你自由,你挑剔她的所有,你把她的一切都毀掉,又把我的一切都毀掉!”
“現在,你又挑剔我喜歡的人!怎么?你非要把我逼死?!”
他字字泣血,在地上洇開一道痕,旋即又以極快的速度,劃出了無邊無際的半徑。
“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明白,真正應該死的人是你?!該死的人是你!從來不應該是我,更不應該是我的母親!”
他渾身緊繃著,發著抖,打著顫,視線卻牢牢地鎖在了已經嚇得不敢說話的薄建身上。
薄建吞咽了好幾下,心臟高頻率地跳動著,已經快要負荷,他意識到不能再在這里和這個瘋子待下去了。
他帶著一種深重的恐慌,一種隱隱約約猜測到不可挽回的結果的絕望,還有一些沒什么善意和內涵的后悔站起來,匆匆忙忙地從薄顧身邊略過去,強詞奪理道:“我看你真是瘋魔了!我今天先不和你說!等你什么時候冷靜下來了,我們再談!”
他這時候反倒顧不上刻意為之的富態的蹣跚了,走得格外匆忙。
又是只剩下薄顧一個人,只剩下他一個人被埋沒在鐵銹味道的空氣里。
脫力了似的,他驟然松開手,整個身體如殘破的風箏一樣倒在輪椅上,盯著天花板上面的花紋,雙目失神,黑沉沉的。
周圍那么安靜,安靜到讓他不敢閉眼,安靜得像二十幾年拖著血往前走的茍延殘喘,安靜得像總是喧囂的童年。
安靜到,那一聲開門聲,能讓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抽不出力氣,只有感官還在繁忙著,能讓他聽到她靠近的聲音,聞到她身上馥郁的花香。
薄顧驟然闔上眼睛,眼尾暈散了點濕意,卻沒有滑下去,又被吞了回去。
他:如果世界有你的話(29)
他迷惘地發問,真摯、迫切、惶恐,宛如在問他的神明:“朝暈,我很壞嗎?”
他的嗓音低低的,薄薄的,像被浸透墨了的紙一樣:“為什么要我這么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這二十幾年,過得實在是太痛苦了。
以前他還沒有發覺,就行尸走肉地過著,活著,但是在感知到了朝暈眼眸的溫度之后,他卻恍然地回味過來——
這年年如一日,一日如一年的日子,實在,實在太過于痛苦不堪了,簡直像是對他的懲罰,對他一些不可饒恕的過錯的懲罰。
朝暈覺得有小分子在往鼻子里鉆,酸酸的,疼疼的,她一只手往上移,環住他的脖頸,另一只手繞過他的后腦,環上他的眼睛,把他的五感都輕輕地攬進懷里,抽了抽鼻子:“薄顧,你很好,你超級好,你是最好的人。”
“你只是想要一個擁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