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聲巨響之后,天在悶滾了幾聲轟隆聲后又猛地靜下來,恍然間,有種屠盡蒼生后的殘寂與凋敝。
朝暈想了想,還是沒出去,拍了拍手上瑟瑟發抖的小兔子,安慰道:“不要害怕,我們這里又沒事——”
她的窗子忽地被吹得吱呀作響,噼里啪啦地磕著窗檐。朝暈望過去,在一開一合的窗戶縫隙里看到了沉沉壓過來的黑天,夜色如鐵。
她剛要起身去把窗封好,一道殘影滿身溺著潮氣從窗戶越進來,重重地跌在地上,倚在墻角,再也動彈不了一下,喘氣聲沉得像石頭滾山。
來人讓溫度驟降下去,寒似冰河,燭火凄慘搖曳撲簌,光無端暗下了七分,整個房間便如朦朧虛度的殘夢廢境。
他咬緊牙關,試著坐起,剛一用力,全身拆心折骨的疼痛如和鳴般共振,又讓他頓時失力,只能粗重地喘息。
素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濕淋淋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
他把頭垂得很低,生怕人認出來似的。額前血水交雜,借著模糊的火光,朝暈看到他左額前突出一只金黃龍角,上面掛著斑駁血絲。右額前的龍角已然斷裂,只有一節骨頭凸出來,觸目驚心。
屋外雷光一閃,剎那照亮他破碎的衣襟下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滲血,暗紅與青紫交織,猙獰如鬼爪。
他胸前起伏的弧度已然微弱,眼前一陣失魂的恍惚。
他沒想到那妖孽還有后手,鎖玄塔有雷震針鎮守,那是夔牛一族的寶物,族內無主時才會聽從人命。
這證明,夔牛一族也已絕代,無一幸存。
想到這里,他雙眸猩紅,滔天巨浪在胸中翻滾。
可心底還有一塊兒地方在隱隱陣痛——他有些后悔起逃到這兒來。
還有就當時的情況來看,他只有這么一個機會,這么一個去處,然而他真的,真的不想來,不敢來。
太狼狽了,太難看了。
這偷來的光陰短慘得像命。
明明一切剛剛向好,他要的不多,他就這么一個在意的朋友,別的都沒想過,只想在有限之年,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模樣。
想給她一些給得起的東西,保護、引導,什么都好,只想做她心里那個不染纖塵的大師兄。
但是一切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被打破,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臉、她的眼,怕眼睜睜地看著讓他心悸絕望的情緒翻滾。
他以最難堪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這么狼狽,這么丑陋,茍延殘喘著。
他甚至天真地祈禱著,她沒有認出他。
再長一秒,一秒,再一秒,再多幾朵梅花綻放的時間可以嗎?
“桑霽。”
他聽見了這一聲,心如死灰。
梅花紛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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