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沒有談判桌,只有一套古樸的紫砂茶具,和兩張相對的沙發。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茶香,非但沒有沖淡金錢的銅臭和政治的壓抑,反而像一層薄紗,讓這兩種味道變得更加詭譎莫測。
“陸先生,久仰。”詹姆斯·里德率先開口,他的聲音渾厚而富有磁性,帶著標準的議會腔,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精心丈量,“我是詹姆斯·里德。首相閣下因緊急國務無法抽身,特委托我全權代表他,與您商談。”
他伸出手,臉上帶著政治家標志性的、無可挑剔的微笑,試圖用一個平等的握手來確立這場會談的基調。
陸青山卻沒有與他握手,甚至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微微頷首,蒼白的指尖在溫潤的紫砂壺上輕輕一點,示意對面的沙發:“里德先生,請坐。艾倫先生,也請坐。”
里德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秒,那訓練有素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跟在他身后的艾倫秘書卻清晰地看到,副首相先生收回手時,拇指與食指不自覺地用力捻動了一下。他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像掃描儀一樣審視著眼前這個過分年輕、也過分無禮的東方人,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陰鷙。
“陸先生快人快語,那我也就不繞圈子了。”里德在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膝上,擺出了一個談判的標準姿態,“我們收到了您的報價單。坦白說,那份報價單讓我們感到非常……困惑。”
他刻意加重了“困惑”這個詞的語氣,其中蘊含的威懾力,讓站在一旁的陸青軍心臟驟停。
陸青山提起茶壺,給面前的兩個空杯里注滿茶水,琥珀色的茶湯在白瓷杯中輕輕晃動,升騰起裊裊熱氣。
“困惑什么?”他反問,聲音平淡得像是在問院子里的花開了沒有。
“價格。”里德的聲音沉了下來,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十倍于市場價,還要用黃金結算。陸先生,我無意冒犯,但這不像是一份有誠意的商業報價,更像是一個……充滿惡意的玩笑。”
陸青軍站在一旁,手心冒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覺辦公室里的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玻璃碴子。
陸青山將一杯茶推到里德面前,然后才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里德先生,你覺得,讓一支即將駛向萬里之外戰場的艦隊,有炮彈可用,有鋼板可換,這個服務,值多少錢?”
里德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瞬間明白了,對方根本不屑于談鋼材和棉花的商品屬性,而是在談“讓艦隊能打仗”這個結果的價格!這是降維打擊!
“陸先生,大英帝國的信譽,英鎊的價值,是幾百年來全世界公認的基石。”里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將話題拉回自己熟悉的領域,“用黃金結算,這不僅僅是對我們國家貨幣體系的侮辱和不信任,這是在挑戰整個戰后建立起來的自由貿易秩序!”
“不。”陸青山搖了搖頭,嘴角牽動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更接近于解剖刀般精準的冷漠,“里德先生,你又搞錯了。我不是不信任英鎊,我只是更信任黃金。畢竟,”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熱氣,“你們的印鈔機可以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工作,但全世界的金礦,一年也挖不出多少。”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把里德所有宏大的說辭都堵死了。
艾倫秘書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卻越擦越多,最后索性放棄了。
“陸先生!”里德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怒火,他猛地靠向沙發靠背,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我們承認,海軍的訂單確實緊急,我們也愿意為此支付合理的溢價!但十倍的價格,這已經超出了商業的范疇,這是勒索!是赤裸裸的戰爭訛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