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那句“你能讓你的對手,為什么而焦慮”的余音,還在每個人的腦子里盤旋。
剛剛因一千五百億英鎊而沸騰的血液,迅速冷卻下來,轉而升騰起一種更深邃、更令人戰栗的敬畏。
大衛·科恩第一個從那種玄妙的哲學狀態里掙脫出來,他是個天生的行動派,老板布置的作業,他必須第一個交卷。
“飛魚導彈!法國達索!沒問題老板,交給我!”他抓起外套,一邊往外沖一邊嚷嚷,“我有個遠房表叔在巴黎做藝術品生意,他認識的人比盧浮宮里的藏品還復雜!三天,不,兩天!我保證把那條‘魚’的族譜都給您挖出來!”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門口。
陸青軍看著大衛風風火火的背影,又看看自家大哥那平靜無波的側臉,心里有點發毛。他湊到李治安身邊,小聲問:“治安哥,我哥這是要干嘛?查導彈干什么?我們不是做生意的嗎?”
李治安的目光依舊鎖定在墻上的世界地圖上,眼神像鷹一樣銳利。“青軍,老板做的,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大的生意。”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有時候,戰爭本身,就是生意的一部分。”
陸青軍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后背涼颼颼的。
李俊杰則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扶了扶眼鏡,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解構神的旨意。
“博弈論新維度:焦慮的量化與利用。變量一:英國特混艦隊(已知路徑,已知目標)。變量二:飛魚導彈(未知數量,未知部署)。變量三:市場情緒(盲目樂觀)。將變量二注入變量一,即可引爆變量三。這不是投資,這是在給歷史的走向,設置一個精確的引爆點!我的天……”
他寫到這里,激動得手都抖了,看著陸青山的背影,那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神祇。
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威廉王大街81號又恢復了一種奇異的忙碌。
李治安的小組徹底變成了一個信息黑洞,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吞噬著來自南大西洋的所有數據。從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家報紙的社論,到烏拉圭蒙得維的亞港口的貨輪進出記錄,再到南喬治亞島附近海域未來一周的洋流和氣象預報。海量而瑣碎的信息被匯總、篩選、翻譯,然后像雪片一樣送往頂層的辦公室。
大部分信息,陸青山只是掃一眼就扔到了一邊。
而大衛·科恩那邊,則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的“跨國公關”。
第一天,他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老板,那幫法國佬嘴巴比銀行金庫還嚴!我表叔托了國防部的一個朋友,對方一聽‘飛魚’兩個字,就把電話掛了,還說再問就要請我們去喝二十四小時的免費咖啡。”
陸青山正在擺弄一套新淘來的建盞,頭也沒抬。“你表叔送的禮物不對。”
大衛一愣:“我讓他送了一箱82年的拉菲!”
陸青山拿起一只曜變天目盞,在燈下欣賞著那夢幻般的光斑,淡淡開口:“對付政客,送酒不如送畫。尤其是那些已經失傳,但最近又‘恰好’在某個拍賣會上出現的名畫。”
大衛的眼睛瞬間亮了。他一拍大腿,又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大衛回來了。他眼圈發黑,腳步虛浮,但臉上卻掛著一種詭異的亢奮笑容。他把一份用牛皮紙袋密封的文件,像獻祭一樣,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陸青山的茶臺上。
“老板……搞定了。”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宿醉后的疲憊,“我表叔花大價錢,‘買’到了一幅據說是從圓明園流失出去的南宋宮廷畫,送給了那位朋友的夫人。今天早上,這位朋友就在塞納河邊晨跑時,‘偶遇’了一位達索公司即將退休的銷售主管。兩人聊得很愉快,那位主管回憶起了很多‘有趣的往事’。”
他頓了頓,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阿根廷海軍,三年前,分兩批,一共采購了十四枚空射型am39‘飛魚’反艦導彈。最后一批,是半年前交付的。而且……”
大衛湊得更近了,聲音里帶著一絲寒意:“他們還采購了配套的‘超軍旗’攻擊機。那玩意兒,是專門為航母設計的。”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
葉寧和李治安的瞳孔都縮了一下。
十四枚!
這個數字,就像十四根毒刺。對于一支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特混艦隊來說,每一根都足以致命。
就在這時,李治安小組的一個分析員神色緊張地敲門進來,將一份剛翻譯好的電訊稿遞給了他。
李治安迅速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立刻呈給陸青山。“老板,剛收到的消息。阿根廷里奧加耶戈斯海軍航空兵基地的消息,他們的第二戰斗攻擊機中隊,也就是裝備‘超軍旗’的那個中隊,昨天以‘躲避惡劣天氣’為由,轉場到了更南方的火地島烏斯懷亞基地。”
陸青山接過那份薄薄的紙,又看了看大衛拿來的文件。
他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圖前。
修長的手指,先是在亞速爾群島附近,代表英國特混艦隊的那個小紅點上停了停,然后緩緩向南,一路滑行。
接著,他的另一根手指,落在了南美洲的最南端,那個名叫“烏斯懷亞”的港口城市上。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