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野被邀請做到了三抽桌后面的折疊椅上。
老爺子落座后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來試鏡的,你們太客氣了,咋還把我當老師了。”
高遠拱著手說道:“老爺子,連您都需要試鏡的話,我們這幫人集體下崗算了,老藝術家,麻煩您給后輩們留條活路走吧。”
藍天野推推眼鏡,笑著說道:“難怪小濮和立新總說你人不錯就是嘴有點貧呢,好嘛,我今天算是領教了你的嘴皮子功夫。”
陳懷愷和王好為捧腹大笑。
王好為說道:“藍老,您踏踏實實坐著,權當是幫陳導和我把把演員關了。”
藍天野勉為其難地點頭道:“你都這么說了,我就倚老賣老一回。”
陳懷愷對高遠說道:“那咱開始?”
高遠坐在他身邊,沖劇務小夏說道:“開始吧,你去喊人,一個一個來。”
小夏把茶杯端過來,放在老爺子面前,笑著說好,轉身出門,喊道:“張鐵霖,你先來。”
“來了來了!”
張鐵霖立馬起身進了屋,端端正正往四人面前一站,鞠了一躬,特客氣,道:“導演好,兩位老師好,我叫張鐵霖,是北電77級表演系的在校生,這次試鏡嫖客一角。”
高遠打量著他,樂了,年輕版的張鐵霖長得還怪俊的,星眉朗目,醇厚齒白,完全沒有后世吹胡子瞪眼,拍吻戲強行伸舌頭的油膩感覺。
陳懷愷也端詳著他,然后就:咝!
好一個淫賊!
不用化妝本色出演啊這是。
王好為笑著問道:“臺詞記住了嗎?”
張鐵霖惶恐點頭,道:“記住了。”
他太清楚這四位的分量了,居中那位老先生就不用多說了,那是國家廣大文藝工作者心目中的楷模。
陳導是導演系陳愷歌的父親,北影廠資深導演。
王導崛起于《瞧這一家子》,這兩年連拍佳作。
《李志遠》引發了觀眾對下鄉支教老師這個群體的重點關注。
《大撒把》更是火得一塌糊涂。
她堪稱是第四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
至于那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人家二十多歲就能統籌一個劇組,還在讀書就已經成了正科級干部。
跟自己交流時那叫一個不卑不亢,揮灑自如。
張鐵霖對高遠只有羨慕。
“稍等啊導演,夏兒,去看看新民哥在忙啥呢?不忙的話讓他把攝像機扛過來,現場記錄一下。”
高遠要將這份今后大概率會震驚影壇的珍貴影像資料保存下來。
小夏又去了。
片刻后張新民扛著攝像機走進來。
陳懷愷皺著眉頭說道:“高兒,咱有錢也不能這么燒膠片啊,從試鏡起就開始進行錄制,那得浪費多少膠片?”
打定了主意的高遠此時像個晉西北煤老板,他手一揮,道:“膠片隨便燒,導兒,我希望咱們把這部片子做到最極致的細膩,二位導兒不用擔心膠片用多少。
我希望您二位的狀態是,什么時候您二位認為最理想的進度了,這部戲什么時候殺青。”
“殺青?”陳懷愷茫然。
王好為解釋道:“香港那邊的說法,就是完成整部作品拍攝的意思。”
“我還以為跟殺豬差不多意思呢。”陳懷愷幽了一默,笑道:“成,既然你小子對藝術有追求,不怕花錢少膠片,那我和好為同志就陪你瘋一把!”
張新民已經把攝像機扛在肩膀上對準張鐵霖了,他沖四人比畫個“ok”,將攝像機打開。
張鐵霖是專業院校的,倒不怵鏡頭。
他醞釀醞釀情緒,吐出一口氣,抬頭,重點突出一個鼻腔共鳴,開口道:“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停!”毫無疑問,喊停的是高老師。
張鐵霖有點兒懵,望著他欲又止。
陳懷愷也氣呼呼看著他,人家說得好好的,你搗什么亂啊?
王好為嘿嘿嘿,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張新民立刻將攝像機對準了高老師,心里暗暗給他鼓勁兒:說點兒刺激的!說點兒別人沒說過的!罵這個孫子!高老師加油!
高遠先沖陳懷愷一樂,表示對不住了,然后扭過頭來看著張鐵霖,換上一副嚴肅臉,道:“聲臺行表你只學了個表嗎?你把前三個當成煮雞蛋給吃了?
丫演的是個嫖客,不是個攬客的龜公大茶壺!
你捏著嗓子干什么?
換李蓮英來演也比你強!
杵那兒一動也不動,你是電線桿子啊?
還有,你怎么揣摩的臺詞?”
說著,他更激動了,決定親自個張鐵霖做示范。
“瞧仔細了!”他起身,擰著身子,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挑起陳懷愷的下巴,目光中充滿了淫邪,半張著嘴,等哈喇子快要順著嘴角流出來時……
他猛地一吸,咽下后開口道:“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是一輩子。”
你品!
你細品!
咝!
陳懷愷倒吸了一口大導演,然后左右手使勁互搓左右胳膊。
媽的,全是雞皮疙瘩啊。
高老師不是人吶!
太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