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在身邊,空氣似乎都變得順暢了些,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負面情緒,也淡了幾分,這是好一些的地方。
可這份好,很快被更深的不安取代——
越是看著她溫柔的眉眼,越是想起這些年對她和女兒的虧欠,心里就越是沉重,這便是不好的緣由。
他放下湯碗,手指緊緊攥著筷子,指節泛白。
卿意察覺到他的異樣,輕聲問:“怎么了?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周朝禮搖了搖頭。
周朝禮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筷子戳著米粒,卻沒怎么往嘴里送。
對面的卿意正安靜地喝湯,他越是看著她,心里那股翻涌的愧疚就越是洶涌,像漲潮的海水,一點點漫過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想起剛結婚的時候,卿意穿著婚紗,眼里閃著光,笑著說以后請多指教。
那時候她剛從航天院畢業,意氣風發,本該在事業上大展拳腳,卻因為嫁給他,不得不分出精力應付周家的瑣事。
周紀淮的挑剔,陳凌的小心翼翼,還有周延年明里暗里的試探。
“哪里不舒服?”卿意又問。
他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發現臉部肌肉僵硬得厲害:“沒事,就是有點沒胃口。”
“那再喝點湯吧,醫生說這個湯對你恢復好。”
“我自己來。”
-
兩個人的這一頓飯吃的格外的沉默。
吃完以后。
卿意收拾好碗筷,輕聲說,“我去洗洗。”
話落,便端著餐盒出了病房。
門關上的那一刻,周朝禮臉上的平靜瞬間崩塌。
他捂住嘴,胃里一陣翻涌,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進了洗手間。
冰涼的瓷磚貼著掌心,他扶著洗手臺,將剛才勉強咽下的食物盡數吐了出來。
胃像被人狠狠擰了一把,火燒般的疼,眼淚也被嗆了出來。
他沒胃口,越吃越反胃,可看著卿意精心準備的飯菜,他不想辜負她的心意,只能逼著自己吃下去。
吐完后,他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沖了把臉,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窩深陷,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
他深吸一口氣,用毛巾擦干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才慢慢走回病床。
沒過多久,卿意推門進來,手里拎著洗干凈的餐盒。
她看到周朝禮安靜地坐在床上,神情和剛才沒什么兩樣,不由得松了口氣,將餐盒放在柜子上,輕聲說。
“明天我要回去了,只請了一天假,航天院那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周朝禮“嗯”了一聲,頓了頓,還是開口:“我明天送你去機場。”
卿意搖了搖頭:“不用了,醫院這邊你需要休息,我自己去就好。”
兩人相對無,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說不清的尷尬與沉悶。
卿意看著他,心里有千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想說很多話,可話到嘴邊,都變成了沉默。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頭。
看著周朝禮,聲音很輕:“周朝禮,我們……做不了夫妻,可以做朋友嗎?”
病房里一瞬間安靜得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
周朝禮的手指在被單下微微收緊,指節泛白。
他斂下眉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摯愛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
卿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周朝禮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臉上,那眼神里有疲憊,有自嘲,也有一絲釋然。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淡的笑:“這沒什么好隱瞞的。”
卿意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從未想過,這個總是把情緒藏得很深的男人,會這樣直白地說出“摯愛”兩個字。
那些過去的冷漠、疏離、爭吵,在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不愛,不是不會愛,而是,不敢愛。
“我知道我不配。”
周朝禮低下頭,聲音低得像在耳語,“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可我沒辦法把你當成普通朋友,那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卿意看著他,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想告訴他,她從來沒有要求他做一個完美的人,她只是希望他能把自己放在心里,不要總是一個人扛著所有事。
可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怕自己的話,會讓他更自責。
“那……我們先這樣吧。”
卿意輕聲說,“你先好好養病,我會經常來看你,也會給你發消息。”
“等你好一些,我們再慢慢談。”
周朝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他知道,卿意是在給他時間,也是在給自己時間。
可他心里清楚,只要還愛著,他們就不可能只是朋友。
他不想讓她為難,也不想讓自己再一次失控,只能暫時答應下來。
卿意幫周朝禮掖好被角,輕聲說:“早點休息,我明天一早走。”
“嗯。”周朝禮應了一聲,看著她走到門口,手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被單。
他想讓她留下。
可這些話最終都被他咽了回去。
他不能再自私地要求她為自己放棄什么,他已經欠她太多。
門輕輕關上,病房里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和他平穩卻沉重的呼吸。
周朝禮閉上眼,腦海里全是卿意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可能都無法放下她。
可他也知道,自己必須學會控制情緒,學會面對過去,學會為自己負責。
只有這樣,他才有資格站在她身邊,而不是成為她的負擔。
而此刻的走廊里,卿意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捂著胸口,心跳得飛快。
周朝禮那句摯愛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像一顆石子,在她的心湖里激起了層層漣漪。
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早已被時間和現實磨平了棱角。
可原來,在他心里,她一直是那個“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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