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我有一種預感,以后我們兩個會成為敵人。”
薛霆扒拉著飯盒里的米飯,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
陳朔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依舊帶著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人說到底也是動物,是動物就會保留一些遠古殘存下來的本能。就像很多人天生就怕那些色彩鮮艷的蟲子,不是因為它們現在有多毒,而是老祖宗在叢林里被那些有毒的玩意兒坑怕了,這種恐懼刻進了基因里。”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次我找你合作,你肯定把我查了個底朝天。但資料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完所有報告,依然覺得我這個人很‘陌生’,這種‘未知’本身,就會自然而然地催生出警惕和敵意。哪怕我們剛剛聯手做成了一筆大買賣,這種潛意識里的戒備也不會立刻消失。”
薛霆嚼著飯菜,含糊地“嗯”了一聲:“沒辦法,我們這個社會,自古至今,看似等級森嚴,實則最底層和最高層斗得最兇,本質上還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一個不小心,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現在算是文明多了,大不了進去啃窩頭,放在以前,可是要誅九族的。”
陳朔點點頭:“所以啊,真正穩定的社會結構是紡錘形的,中產階級的規模越大,底盤越穩。那種看似穩固的金字塔結構,其實搖搖欲墜,因為底層的怨氣和不安全感太重了。”
薛霆擺了擺手:“行吧,咱們倆說到底是是商人。那就說說商人的事。”
陳朔做了個“請講”的手勢,洗耳恭聽。
薛霆放下筷子,看著陳朔:“既然在緬北那邊,咱們都合作了一把,搞得還挺大。那在國內要是不合作一下,似乎有點說不過去。讓其他幾家看了,觀感也不好,覺得我薛家是不是太霸道,胃口太大。所以,還是回歸本質,以賺錢為主。老陳,你有什么想法?要不……把你那個樂家電商,讓點股份出來給我?”
陳朔聽到這話,頓時笑了出來。
他對薛霆太熟悉了,這就是他慣用的談判策略——一上來就先在對方最核心的利益上獅子大開口,施加最大壓力,以便在后續的討價還價中占據主動。
上一世后期,當他們彼此知根知底后,薛霆就已經不會再用這種策略了,因為明知無效還用,只會顯得可笑。那時他們的談判都直接很多。
陳朔搖搖頭,笑道:“老薛,別一來就惦記我那點家底。我來提一個更真誠、更有前景的建議吧。你聽完之后,自己判斷值不值,再決定還要不要我那點電商股份。”
薛霆挑眉:“好呀,你說。我聽著。”
陳朔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認真起來:“我的電商確實發展很快,要不了幾年就會顛覆現有的零售業態。但這個模式的核心,其實就兩個:一個是互聯網平臺,另一個,就是移動支付。”
聽到“移動支付”這四個字,薛霆的鼻腔幾不可聞地輕輕吸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立刻被陳朔捕捉到,他知道自己戳中了對方真正感興趣的點。
陳朔繼續道:“互聯網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說,它本身就是一場顛覆性的革命。但在我們國家這樣特殊的商業環境下,移動支付才是更關鍵、更具統治力的環節!這是一個進入有政策門檻,而一旦先入為主,就能立刻建立起極高護城河的超級項目!”
薛霆沉吟道:“政策方面……確實不是所有企業都能玩得轉。但以世家的能量,想弄到支付牌照,也并不太難。就算政策收緊,該拿到的人,終究還是能拿得到。”
“牌照只是入場券。”陳朔一針見血,“但世家門閥權力再大,也不可能強迫街頭買早餐的王大爺非得去掃你的二維碼付?除非你用行政權力強行壟斷,但只要有競爭,市場經濟規律就會發揮作用——哪怕是一種畸形的市場經濟。其實,哪怕是指令經濟最嚴格的時期,也不可能完全杜絕市場效應,‘看不見的手’總會以各種形式表現出來,比如物資短缺、黑市交易,甚至權力尋租。而如何在這種環境中游刃有余,恰恰是你們粵省薛家最擅長的游戲,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