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彬從凌亂的酒店大床上醒來,腦袋一陣宿醉后的抽痛。
他瞇著眼,適應了一下光線,瞥見身邊躺著一個小麥色肌膚、頭發凌亂的女人,光滑的后背對著他,還在熟睡。
這是昨晚在夜店里勾搭上的,一場用酒精和荷爾蒙堆砌的短暫狂歡。
回憶昨晚的放縱,周彬心里非但沒有滿足,反而涌起一陣更深的空虛和膩煩,像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悶得慌。
他悄無聲息地下了床,赤腳踩在地毯上,走進浴室。
關上門,他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略微壓下了那股不適。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里那個頂著亂糟糟黃毛、眼神渙散、臉色蒼白的自己,忽然間,兩個女人的面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第一個是珍姨。
想起那些背德的、荒唐的過往,周彬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痛苦和厭惡交織的神情。
他在那本書里捅破了那么多家族的隱秘,唯獨將他和珍姨的那一段不堪徹底隱去。
為什么?
也許是因為,盡管他內心深處幾乎確信殺害父親的兇手很可能就是珍姨,但他卻無法親手將這件事公之于眾。
是出于對那段畸形關系的愧疚?
還是潛意識里,不想讓已經死去的父親在世人眼中再戴上一頂由親生兒子賦予的、恥辱的綠帽子?
他說不清,只覺得那是一種刻骨的羞恥和骯臟,連曝光都是一種更深的玷污。
他煩躁地掐滅煙蒂,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涼水狠狠沖了幾把臉,試圖澆滅心頭的躁動。
水珠順著他枯黃的發絲滴落,他盯著鏡中那撮扎眼的黃毛,越看越覺得刺目,像一種低劣而可笑的偽裝。
忽然,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猛地打開浴室儲物柜翻找,從里面翻出了一把酒店提供的簡易剪刀和一個電動推子。
他通電,推子發出嗡嗡的聲響。
沒有任何猶豫,他對著鏡子,用那剪刀粗暴地鉸斷了長的頭發,然后用推子貼著頭皮,胡亂地推了起來。
頭發一綹綹掉落,白色的頭皮顯露出來。
手法業余,推得坑坑洼洼,仿佛被狗啃過一樣。
但他看著鏡中那個逐漸變得光禿、甚至有些狼狽滑稽的腦袋,心里那股憋悶和躁動卻奇異地平息了不少,仿佛褪去了一層虛假的外殼,反而獲得了一絲短暫的輕松。
就在這莫名的平靜中,另一個女人的形象浮現出來——昨天那位出版社的蘇雯主編。
她穿著得體,說話專業又不失分寸,眼神清澈,和他周圍那些或是諂媚或是放縱的女人完全不同。
她身上有種“正經”和“安穩”的氣質,那種他幾乎從未在自己混亂生活中接觸過的“正常”,莫名地讓他感到一種罕見的安心和向往。
他擦干頭和臉,看著鏡中那個頂著一顆參差不齊光頭的自己,忽然拿起放在洗手臺上的手機,找到了蘇雯昨天留下的名片,按照上面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接起,傳來蘇雯那專業而清晰的聲音:“您好,這里是南風文化出版社,我是蘇雯。”
周彬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有點誠懇:“蘇主編,是我,周彬。”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昨天不是說,可以考慮繼續寫書的事情嗎?我……我昨晚想了一夜,確實有點新的想法……待會兒想跟你聊聊,詳細說說?”
沒等對方完全回應,他立刻接著提議,語氣比昨天誠懇了許多:“一會兒我請你吃個午飯吧?就你們出版社樓下那家西餐廳,你看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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