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更夫梆子一響,他們便來了,來得總是很準時,既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
這次來了兩位,果真都帶著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他們的馬車就停在小客棧的后門,卻比平常的馬車高大了一圈。胖掌柜和店小二二人費了好些勁才把那半丈高的籠子裝了進去。
胖掌柜顫顫巍巍將那裝滿鮮血的瓶子遞了上去。
“我們近日很是幸運,一下子就得到了三位青年男子,大人您們過目一下。”胖掌柜和店小二的點頭哈腰,恭恭敬敬地說道。
他們眼神交流點頭示意,另一位面具人跳下車來檢查了一番,確認無誤后才跳進去。
胖掌柜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他只得急急用袖子去擦它。
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從車里飛入到胖掌柜的手里,伴隨著低啞的聲音響起:“掌柜的辛苦了,這金子是酬勞。”
“不敢不敢,二位大人慢走哈。”店小二低下頭來,瞧著那錢袋子直犯嘀咕,就算黃金又如何,只怕他們有錢也沒命花。
黑夜中傳來低低的笑聲,魔音貫耳,直叫人顫栗。
待他們抬起頭來,那面具人連同那輛馬車都早已消失不見。
他們的臉上也沒有了那恭敬之情,只剩滿面復雜神色。
“大哥,恩人姑娘他們……”
“不提也罷,權當他們去了吧。是他們自己要去送死的,不干我們的事。”胖掌柜打斷了他的話,一甩袖子,將那錢袋子收入囊中。
“若他們能活下來,自然是好事,若是死了……”胖掌柜瞧著他們三人年紀輕輕的,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模樣,雖會些拳腳功夫,但少年自負意氣,終歸不是好事。說到底,他是不相信他們可以除掉那行人的。
“……”店小二沒有說話,沉默了下來。
是生是死自由天定,那就希望他們能活下來吧。
店小二瞧著夜色,雙手攏在袖子里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物什帶著些涼意,而后他輕聲道:“已經茍且偷安這么久了,那我就在這里等他們回來吧。”
馬車在夜色中行駛,云初師摸了摸四周,不小心觸碰到了一處溫暖。
她立即撤回了手。
“這車內的迷香好重,聞得讓人頭昏腦漲。”
“那你睡會吧,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到呢。”子桑寧的嗓音響起,他抬袖在空中揮了揮,微帶來風些,散走了迷香,味道淡了下來。
“你怎么知道還要好一會才能到?”云初師翻了翻身子,身上的男裝是臨時在鋪子里買來的,不是很合身,線頭還有些扎人,她又咕嚕滾到了一旁。
“掌柜他們這事都做了些年頭,而面具人每次都是三更半夜來,這馬車還遮得嚴嚴實實的,可見他們警惕心很強,他們要多逛一會才能躲人耳目,不輕易被他人察覺。”皇甫昭也揮著袖子,盡量散去那迷香的味道。
“我還是有些想不通他們竟然是妖,怎么還要麻煩人去做事呢。”云初師扯了扯衣裳,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著。
子桑寧不動聲色挪了挪身子,靠近云初師挨著她。
“那睡吧,沒準一腳醒來就到了。兄弟們,我先睡了。”
她兩天兩夜沒沾床,一閉眼就沉沉入睡了。
車廂里的低語就此打住,重回寂靜,仍然是靜悄悄的,只余微微的呼吸聲在空氣中彌漫。
子桑寧和皇甫昭也閉目養神。
車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大地之上,映照出一片銀白。馬車疾馳在寬闊的道路上,車輪滾動的聲音伴隨著輕微的風聲,仿佛是夜的低語。
一切都是那么寧靜,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迷迷糊糊間,云初師聽到了一些話語,不是很真切,朦朦朧朧的。
“齊哥哥,齊哥哥,陪小昭玩嘛。”
“小昭,小昭,二哥哥陪你。”
“好呀好呀,二哥哥來捉我啊。”
“大哥哥來咯。”
怎會是齊禮白,秦明……
云初師驀地睜開眼睛,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她怎么會夢到小昭。
小昭不是流放途中被齊禮白救下的罪臣之女嘛,怎會小時候便認識齊禮白和秦明了?
這菩提幻影的后勁竟這般大嘛,竟夢魘了。
云初師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還果真是累著了。
車廂猛地被揭開一角,透出一片天光來。
“洛夫人,人已經送到了。”
“好,退下吧。”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清脆悅耳,帶著幾分嬌媚。
那女子面似桃花,眼若明星,外罩著一層薄紗,更顯得她身姿婀娜。她款款撥開珠簾走來,微笑著看著他,聲音雖然柔柔的,但卻不會讓人產生親近之感,甚至會讓人覺得無端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