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第一個進門的顧杰按下了墻壁上的開關,玄關霎時大亮。
扣著的兩只手悄然松開。
四人在玄關換鞋,客廳仍一片漆黑,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大部分落到地板上,幾縷落在沙發上,所到之處皆灑下一片冷色,像初冬的霜。
“還是屋里暖和啊……”夏新然第一個換好拖鞋,摸著黑沿著墻壁找客廳燈的開關。
“暖和?晚上你別叫冷就行,”顧杰第二個進入客廳,邁一步上前伸手就準確按亮吊燈,“冉霖現在天天用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白天看劇本都棉被不離身。”
客廳的吊燈是很古早的造型,三朵含苞待放的花,黃白色的磨砂玻璃罩構成花瓣,三個燈泡構成花蕊,燈泡當然已經換成了節能螺旋燈泡,但白光經過磨砂玻璃罩,又成了帶著點昏黃色度的光,滿是懷舊的年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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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霖第三個進入客廳,于昏黃的燈光下,對著顧杰嘆口氣:“非抓我當反面典型嗎。”
“例子太鮮活了,沒辦法。”顧杰一邊調侃,一邊拿過遙控器打開空調,很快,帶著點微涼的風就隨著嗡嗡聲從空調中吹出,沒多久,微涼消失,風里漸漸有了溫度。
“裹棉被?”陸以堯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就站在冉霖身后。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聽起來不像和伙伴們聊天,倒像只對著冉霖一個人呢喃。
冉霖耳根發熱,也不回頭理他,直接問夏新然:“你想睡哪兒?”
吃飯的時候兩位新人就明確表達了“低碳環保”的探班路線,所以不定酒店,就和他們一起擠,但到底怎么個擠法,夏新然沒細聊,只給了冉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冉霖心里有鬼,自然不好意思再追問,陸以堯是笑而不語,只慢條斯理吃東西,顧杰則是壓根兒沒覺得這是個問題,還一個勁兒點頭,沒問題,雖然這天地板太涼,沙發又不夠長,客廳完全不能拿來住,但兩個臥室床都夠大,擠一擠無壓力。
但這會兒“如何就寢”的問題已經擺在面前,冉霖索性速戰速決。
夏新然不著痕跡瞥他一下,眼神中帶著調侃,那意思分明是“明知故問”,瞥完也不需要冉霖回應,直接奔往其中一間臥室,轉瞬,就倚靠在了臥室門框上,體貼微笑:“我當然是跟顧杰一間,這么久沒見,我有好多話想和他聊呢。”
冉霖點點頭,眼里閃過些許感激之光,不過閃完,又涌出一絲無奈:“既然想和顧杰好好聊聊,為什么要靠在我的臥室門口?”
正自動自覺往顧杰臥室方向走的陸以堯驟然停下腳步,然后不著痕跡轉身,假裝自己什么都沒做過。
夏新然囧,連忙以最快速度奔向顧杰臥室,并在中途與陸以堯擦肩的時候給了對方一個眼神——為什么不提醒我走錯了!
陸以堯挑眉——門都長得一樣誰記得清楚!
夏新然——你這樣的方向感還談什么戀愛,就應該吊銷戀愛執照!
陸以堯——我是談戀愛又不是開車,要什么方向感!
夏新然——不開車?你確定?
陸以堯——……晚安。
視覺上,夏新然如一團小旋風,眨眼就奔進顧杰臥室。
可莫名地,冉霖就覺得他在和陸以堯擦肩的時候,在那個只一瞬的對視里,交換了許多信息……
是錯覺嗎?
冉霖疑惑皺眉,百思不解。
肩膀忽然傳來重量,沒等冉霖抬頭,連肩膀帶人直接被勾到陸以堯懷里。
這人是完全沒收斂力道,冉霖只覺得自己被單手攬得緊緊,身體緊貼在陸以堯身側,脖子和肩膀則被一條胳膊箍得動憚不得。
但在顧杰眼里,這就是一個標準兄弟情深的勾肩搭背,尤其陸以堯還特燦爛地對著他笑,意思再明顯不過。
顧杰立刻對貼心點頭:“懂,難得聚一起,你們哥們兒肯定有很多話聊。”語畢把外套脫到沙發上,下巴往洗手間方向一揚,“那我先沖涼了?”
也只有顧杰能管十二月份的洗澡叫沖涼,陸以堯被對方的氣魄所震懾,不由自主點頭:“請。”
顧杰大踏步進了衛生間,隨后把門帶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過了兩秒,夏新然從顧杰臥室探出頭,低聲對仍站在客廳中的一對伙伴輕嘆口氣:“欺騙這么老實的人,我現在有點罪惡感了,怎么辦……”
沒等陸以堯和冉霖答話,衛生間門忽然又被打開:“對了夏新然——”
顧杰以為夏新然在屋里,所以一嗓子聲音很大,結果喊完才發現,正主扒在門框往外探頭呢,一臉被嚇著的懵逼。
“干嘛?”夏新然總算回過神,抬眼望過去,沒好氣道。
顧杰笑笑,難得是個相親相愛的態度:“我這次過來沒帶仰臥起坐的器械,最然不用器械也能做,但總感覺沒法使全力……”
“所以?”夏新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等會兒你幫我壓著點腿唄,”顧杰說,“放心,我不多做,就兩組,很快的!”
夏新然:“你不是要洗澡嗎?”
顧杰:“洗完做啊。”
夏新然:“誰家洗完澡還運動啊!”
顧杰:“就兩組,跟走兩步似的,運動量可以忽略不計,根本不會出汗。”
夏新然:“可是為什么要在臨睡覺的前一秒做運動?”
顧杰:“睡前熱身。”
夏新然:“……”
夏新然的罪惡感如肥皂泡般,噗地破裂,只剩下無力吐槽感,恍若空氣,如影隨形。
冉霖和陸以堯的腦袋隨著二人對話,來回轉動,最終停在了夏美人“一難盡”的臉上。
安全起見,陸以堯果斷攬著冉霖回房。
在房門關上的一剎那,冉霖仿佛聽見了夏新然“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房間分配”的真誠呼喚。
冉霖的臥室沒開燈,窗簾也擋得嚴嚴實實,關上門,阻隔掉客廳光線,世界便重新黑下來。
冉霖眨兩下眼睛,可睜眼和閉眼沒有任何區別,都是漆黑一片。
屋里很靜,靜到只有身邊陸以堯的呼吸聲。
挎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很重,冉霖沒好氣道:“喂,可以松……唔!”
冉霖話還沒說話,就被一股巨大力量壓到了墻上,然后熾熱的吻就貼了上來。
起初冉霖還能分心去想,陸以堯是不是帶了夜視隱形眼鏡,否則怎么就那么準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可這種煞風景的念頭只一瞬,就在陸以堯的攻城略地中,轟然消散。
陸以堯吻得很用力,幾乎要咬掉他的嘴唇,冉霖想回應,可對方根本不需要,也沒給他任何回應余地,無論他抵抗還是配合,都沒辦法對正在肆虐的人造成任何干擾或阻礙。
不知吻了多久,冉霖幾乎要站不住了,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腿也逐漸發軟,如果不是陸以堯壓著他,他可能會像一灘果凍從墻上滑下去……
忽地一陣天旋地轉。
冉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抱起來了,可沒等他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已經到了床上,陸以堯的身體隨之壓下來。
他下意識想擁抱對方,一只手腕忽然被擒住壓到頭頂,隨后另外一只也被抓住,最終兩手交疊,被壓在枕頭上方。
冉霖有點不甘心。
因為對方單手就壓住了他交疊的雙手。
“喂……”冉霖抗議出聲,但怕外面聽見,刻意壓低,于是聽起來就毫無氣勢。
“噓,”陸以堯以極近的距離,往他臉上吹氣,“不許說話。”
冉霖用力掙扎兩下,結果手腕被壓得更緊,他恨得牙癢癢:“憑什么……”
漸漸適應的黑暗里,陸以堯的桃花眼漫上曖昧情丨欲,聲音暗啞性感:“憑你喜歡我。”
能說會道的人從來都占便宜。
放棄掙扎的冉霖很認真地思考,要不要回去之后買本《情話十級——論如何用嘴炮征服你的男朋友》。
房間很冷,沒暖氣,又擋住了客廳的空調,只冰涼夜風,從四下竄進來。
可房間里又很熱,冉霖幾乎要咬破嘴唇,才能忍住不出聲。
陸以堯似有所覺,便不再壓制對方的手腕,改為捂住對方的嘴。
幾乎在捂住的一瞬間,陸以堯的另外一只手便毫無顧忌……
咚咚。
大咧咧的敲門聲響起。
然后顧杰的聲音就透過門板傳進來:“我洗好了,你們可以洗了——”
這嗓子猶如盤古開天地,一斧子就劈開混沌,世界清明。
陸以堯虎軀一震。
冉霖熱情凍結。
“好——”佯裝自然的陸老師聲音里,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啞。
但這種程度的偽裝對于顧杰,足夠了,收到回應的伙伴轉身離開,完全沒有注意到下方貼著地板的極細門縫里,一片黑暗,更別說延伸出“為何回房這么久還不開燈”的高端問題。
隨著腳步聲漸遠,陸以堯無奈舒口氣,帶著點懊惱,帶著點絕望。
冉霖把捂著自己嘴巴的手拿下來,輕輕親一口,故意問:“還來嗎?”
陸以堯沒好氣拍了他腦門一下:“有能耐就別馬后炮,留到下次真槍實彈的時候再挑釁……”陸以堯說著,聲音重新低啞下來,湊近冉霖,帶著壞笑一字一句道,“我會更興奮……”
感受到危險即將卷土重來的冉霖,老實閉嘴。
陸以堯鄙視地瞥了黑暗中的戀人一眼,本想吐槽就嘴上能耐,可話到嘴邊,又舍不得欺負了,最終湊上去輕啄一口,不帶任何情丨欲,只帶著重逢的滿滿歡喜。
身體的熱度慢慢平復,心里的熱度則被陸以堯壓回安全屋。
他確實想盡情地碰冉霖,想讓那個人在自己的身下喘息求饒,但越想,越不愿輕舉妄動。
起碼,不該是這里。
即便沒有顧杰敲門,他也沒打算做到最后。
兩個人之間的第一次,甚至是之后的每一次,他都希望是溫暖的,全然放松的,起碼不用擔心有人隨時會敲門,冉霖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忍著聲音。
他想給冉霖最好的,一切。
翻身下床,陸以堯終于開了臥室的燈。
突來的光讓冉霖不自覺拿手去擋。
陸以堯重新回到他身邊,將人攬進懷里,用身體為他遮光。
冉霖頭抵在陸以堯胸口,對方的心跳震得他腦瓜頂都跟著跳。
冉霖不自覺彎了嘴角。
雖然戀人一到親熱的時候就特像身經百戰的流氓,可心跳騙不了人。
即便過了這么長時間,都下地一圈開了燈,對方的心跳仍然撲通撲通急促得厲害。
咚咚咚咚!
“陸老師,冉霖,你們要不洗,我就先去洗澡了啊——”這回不是顧杰了,是夏新然。
陸以堯覺得這倆人是故意的,每當氣氛好一點,他們就出現……你倆是提醒前方高能的彈幕嗎!
“趕緊去洗。”對于知情人,陸老師就沒那么客氣了,直接打發。
門外的夏新然樂得像只做了壞事的土撥鼠。
浴室距離臥室有一段距離,可沒一會兒,嘩嘩的水聲就清晰傳遞過來。
陸以堯無力嘆息:“還真是完全不隔音。”
“說話別太大聲就行,”冉霖經驗豐富,“只要聲音不大,就光能聽見在說話,但聽不清內容。不然我總和你視頻,早露餡了。”
“其實……也未必。”陸以堯心情復雜道。
冉霖腦中出現顧杰那張正直的臉,不由得附和戀人:“的確。”
壞事總要月黑風高做的,這會兒燈光大亮,一室清朗,兩個人靜靜躺在一起,心里也漸漸踏實下來,不再躁動。
“上回我是不是就這么抱著你,聊睡著的?”陸以堯忽然想起慘痛過往。
冉霖忍俊不禁。
“你當時為什么不叫醒我?”陸以堯至今想起,仍怨念。
上次氣氛好,環境好,隔音好,床也好,床頭柜里還各種貼心小物和道具,簡直能把所有想得到的花樣都來上一遍。
結果,自己睡著了。
每每想起,捶胸頓足!
“看你睡那么香,沒舍得。”冉霖小聲咕噥。
陸以堯沒料到是這么個回答,心頭一軟,把人又摟得緊了緊。
其實那一晚,冉霖有偷偷掐過陸以堯兩下的,結果這人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
但這話不能和陸以堯說,不然顯得自己多不矜持。
所以冉霖決定把“溫柔體貼”的人設堅持到底。
“你叫夏新然陪著一起過來的?”聊著聊著,冉霖忽然想起之前一直惦記的問題。
晚上吃飯的時候,夏新然的說法是他倆都想來探班,結果一拍即合。
這話也就顧杰信。
果然,陸以堯直接承認:“嗯,我也只是想試試,問一下他有沒有時間,愿不愿意,結果他一口答應,而且看起來比我還著急。”
冉霖完全可以想象。
因為夏新然既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也是那種特別夠朋友的人,雖然外人看見的總是前一條屬性的光芒,很容易忽略后面一條屬性,但作為朋友,才最有發權。
“該好好謝他。”冉霖真心道。
“不用替他擔心,”陸以堯說,“來之前,他已經把報酬談好了。”
冉霖囧:“什么報酬?”
陸以堯:“不可說。”
冉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為什么總有一種陸以堯簽訂了不平等條約的不祥感?
“其實就算他不答應,我自己一個人也要過來的,”陸以堯把背靠在自己懷里的人轉過來,變成面對面躺著,定定看進冉霖的眼睛,“我沒辦法等那么久,我殺青回來之后,就天天都想著見你。”
“我也想你。”冉霖眼睛有點發酸,四個字里,包含了太多相思之苦。
陸以堯也回給他四個字:“沒看出來。”
冉霖黑線,眼底剛起來點的熱氣,生生又被壓了回去。
陸老師還在控訴:“拍《裂月》的時候,你也不說來探班,到后期聯系都少了,我還以為你移情別戀了。”
冉霖無語:“我能戀誰?”
陸以堯早有黑名單:“唐曉遇。”
冉霖:“……”
陸以堯:“你和他一起拍了《落花一劍》游戲的廣告,然后就開始各種微博互動……”
冉霖:“陸老師,你確定真的在全情投入拍電影嗎?”
陸以堯:“偶爾也要放松一下。”
冉霖:“所以你就天天窺屏我微博?”
陸以堯:“是‘愛的暗中觀察’。”
冉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