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貓那雙幽幽的異色眼瞳,轉向旁邊大快朵頤的清潔工,“你打算什么時候跟他接觸?總不能就一直這樣放養著吧?他又不傻,豈會意識不到…咱們在暗中觀察?”
清潔工的動作沒停,他用力撕下一大塊羊肉,在嘴里含糊地咀嚼著,喉結滾動咽下,才慢悠悠地吐出聲,“…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小子對咱們防備著呢,比防鬼還嚴實。”
“他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他那些門道,你以為他自己就能說清?再說了…”
清潔工頓了頓,油膩的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油光,鴨舌帽下的陰影里似乎閃過一縷幽光,“他對咱們的防備…是對的。這城里城外的水,你是知道有多渾,高鴉從來不是個例。”
三花貓搖了搖尾巴尖,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只怕越拖下去,越難接觸。他的成長速度…太快了。快到讓人不安。你就不怕他哪天失控,或者…被別的‘東西’徹底引到溝里去?”
“成長的快那還不好?”清潔工嗤笑一聲,似乎渾不在意,又用力啃了一口烤羊腿,“咱們的任務,說白了,就是幫人看孩子。一個雖然能惹事、但也能平事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命足夠硬…咱們又何必那么較真?”
他嚼著肉,鴨舌帽陰影下的目光,似乎也透過人群縫隙,捕捉到了那個幾乎快要消失的背影,“他早點把這身骨頭摔打硬了,就算把天捅個窟窿出來又如何…反正有人給他兜底,咱們索性把這燙手山芋交出去…嗯…再找個地方,吃點肉,曬曬太陽,安度晚年。”
三花貓不說話了。
晚風,吹動著它柔順的毛發。
夕陽最后的輪廓,徹底沉入那遙遠的地平線之下,暮色像是一頂巨大的紗帳,溫柔而又不可抗拒地籠罩下來。
它忽然又抬起頭,異色雙瞳在漸濃的暮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聲音帶起了一種探究與凝重,“…我記得,他第一次經歷‘哭喪鬼’陰墟…你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個通宵。”
清潔工啃羊腿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假設,那次,他真沒撐住…死在了里面…”三花貓異色的瞳孔,盯住了清潔工隱藏在帽檐下的側臉輪廓,“你真的能下定決心…用‘那只鬼’嗎?”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清潔工停下了咀嚼。
他慢慢抬起頭,鴨舌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只能看到那圈沾滿油膩的絡腮胡。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沒有多少愉悅,反而充滿了某種沉重而復雜的情緒。
“我這副鬼樣子,至今還活在這座城里…無非就干兩件事。”
他的聲音低啞,伸出兩根油膩的手指
“第一件,是守著底下那東西,保證這座城的存續…還有在這座城里的人…暫時還能喘氣。”
他說著頓了頓,目光隱晦的掃了眼城下的方向,那視線仿佛穿透了暮色中的厚重城市,直看向底下深處的某個隱秘。
“第二件…”
“就是守著這小子。”
他再次看向江蟬走遠的方向,聲音帶起一種近乎嘆息般的坦然,“而且…”
“守著他的優先級,從來都在這座城之上。”
“這一點,你很清楚。”
清潔工說著,抓起手中的羊腿骨,對著虛空…像是對著某個不在場的存在,又像是自自語般地舉了舉,“如果能用我這把早就爛透的骨頭…換他一條命…”
他咧開了嘴,
“…我求之不得。”
最后一句話音落下,清潔工不再理會三花貓,他低下頭,仿佛剛才什么都沒說,繼續大口撕咬起那條所剩無幾的烤羊腿,啃得嘖嘖有聲,仿佛要將所有的情緒,都嚼碎了咽下去。
三花貓沒有再出聲。
它靜靜地坐在冰冷的城磚上,異色的雙瞳,倒映著下方城市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視野余光,也映著身邊這個邋遢的男人,沉默啃食的身影。
下方街道,人流車流依舊喧囂,那個融入其中的少年身影,已徹底消失不見。
唯有晚風,輕柔拂過,吹動三花貓脖子下的那枚金色的小小鈴鐺,在漸漸降下的夜幕中,發出清脆聲響…
“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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