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受這笑聲影響的,恐怕只有那天上的月亮,無論人間如何,終無法影響月升月沉。月亮緩緩地落在了山的那一邊,取而代之的是前邊年不變的朝陽繼續升起。
在朝陽初升的時候,世生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了。
睜開雙眼之后,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死,而是睡在一張土炕之上,火炕燒的很暖,身上還蓋著一床棉被。
轉頭望去。屋內擺設如同尋常農家一般無二,我怎么會在這里?世生吃力的坐起了身,睡了一覺之后,還有些頭昏腦脹且四肢乏力,世生一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想道:我記得,昨夜好像又碰到了那只叫虞什么的白蝙蝠,之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怎么,它沒殺我?
就在世生回憶昨晚之事的時候,只聽門外院子里的喧囂繼續傳來:
“婆娘,你看到我的牙了么?怎么睡了一覺牙沒了?”
“我看個屁。你有那么大的出息怎么還問我啊?你說你,先前撿回個妖怪我就不說什么了,現在居然又撿回個要死不活的人來?你家是開粥場的么?禁得起你這么造?照你這勢頭下去,過兩天是不是又撿個娘們兒回來?”
“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只見那白蝙蝠一邊哭喪著臉一邊嘟囔道:“你以為我想啊。”
說到了此處,白蝙蝠不再理會自己那撒潑的媳婦兒。而是端著一碗雜糧粥一把推開了門,見世生醒了便皺了皺眉頭,他倆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之后那白蝙蝠才將粥碗擱在了炕沿上,并對著世生罵道:“你這死不了的災星,不怕有毒就吃吧。”
雖然他在罵人,但世生在這語氣里卻聽不見半分的憤怒,望著這個曾經的敵人,如今它的身上除了那藏不住的一絲妖氣之外,無論打扮說話,都與尋常的農夫一般無二,世生心中十分的疑惑:這還是曾經那個不害人就不自在的蝙蝠精么?
想到了這里,他便虛弱的問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還能是誰。”只見那白蝙蝠沒好氣兒的說道:“真想不到我躲到這山溝里都能見到你,娘的,碰到你就沒好事,害我又被那臭婆娘給罵了。”
“可你為什么要救我啊?”世生望著那白蝙蝠十分不解的問道。
要說白蝙蝠為何沒有將世生殺掉,反而還救了他?
這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不論妖與人,都要面對一個躲不掉的東西,這東西便是世間,在這些年里,因為江湖的動蕩,所以世生要面對許多問題。而對白蝙蝠來說,這些年來,他要思考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該如何去活。
東螺一戰,白蝙蝠被那蒼點鵬遺棄,僥幸存活了下來之后,反而被陳圖南給放了,這對它的影響很大,妖之道妖也有情,又如何能繼續忍受陰山那種爾虞我詐的環境?所以,為了生存,它選擇了逃離,從此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這種生活雖然枯燥苦悶,但總比那刀口舔血提心吊膽的日子要好的許多,不用管什么長生正果,也不用顧忌什么同門糾纏,時間一長,白蝙蝠也就習慣了,后來更在這村莊里娶了個媳婦兒,兩口子雖然平時斗嘴吵鬧,但日子過得到時平靜祥和。
直到昨夜,白蝙蝠見到世生之后,它確實十分的憤怒,但就在舉起長劍的那一刻,它卻猶豫了:這一劍,到底是刺還是不刺?
刺下去的話,雖然能夠解氣報仇,但隨之而來的又是什么?我現在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又怎會殺人?
“我不想再當殺人的妖怪了。”白蝙蝠對著炕上的世生繼續說道:“我只想舒舒服服的過完下輩子,而我救了你也不為別的,只求你以后放過我,你看成么?”
白蝙蝠確實不想殺人了。它厭了,因為它隱約明白,只要自己一旦重開殺戒,這些年所攢下的平淡將化為泡影。
惡念善念,皆在一念之間。正是因為白蝙蝠的一念善意,才讓它徹底擺脫了曾經的自己,妖不為惡,何以為妖?當然,這一點是白蝙蝠所想不到的。
而世生在聽了它的話后,心中頓時對光陰又產生了敬畏之情。真想不到時間竟真的能改變一個妖怪,如今白蝙蝠救了自己,所以他自然也對他再生不起氣來,曾經的恩怨,他緩緩地端起了碗,曾經的恩怨。皆在這一粥間消散開來。
“你有這想法,我真替你高興。”世生這話發自真心,畢竟白蝙蝠不同于其他妖怪,從開始到現在,世生頭一次覺得,自己當初放了它的做法,是對的。
而那白蝙蝠聽了世生的話后。先是哼了一聲,隨后皺著眉頭說道:“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告訴你,我不問你為什么會受傷,是因為你的事情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安安靜靜的種地養雞喝雞血,你這大俠吃飽了之后再睡一覺,有精神頭了就給我快點走,明白么?”
世生點了點頭,不聽就不聽吧。反正我也不怎么想說。于是世生又喝了一口粥,這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便對著它問道:“對了,你的牙怎么少了一個呢?”
“還不是被你給方的!”只見白蝙蝠沒好氣兒的說道:“真他娘的邪門了,我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等醒了之后這顆牙就沒了,之前救的那個‘老東西’也跑了,你說這算怎么回事兒啊!”
“什么老東西?”世生有些不解的問道。
原來,世生并不是第一個打擾白蝙蝠生活的人,早在三天之前,這白蝙蝠在前去趕集的途中,曾經看到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老者昏在了離他家不遠的路邊,要說放在以前,這種事情它一定不會去管,但那天卻不同。
因為他在這老者的背上發現了一把寶劍,這劍用鯊皮鞘包著,拔出之時寒芒逼人,用手指輕彈劍身,竟隱約除了龍吟之聲,白蝙蝠只感覺自己手指一陣灼燒般的疼痛,那把劍居然是把能傷妖怪的寶劍!
白蝙蝠雖然從良許久,但貪心的嗜好卻仍沒能戒掉,于是它便將那劍背在了身上,而拿人手短,白蝙蝠望著那老漢,最后還是將他帶回了家,他本想在這老漢醒來之后,朝他要點好處,可沒想到剛把這老家伙放上床,這人一張嘴,居然吐出了四把半截筷子長的匕首!
這可把白蝙蝠的媳婦給嚇壞了,她是鄉下人哪里見識過這個?所以只說這老漢是個妖怪,但白蝙蝠明白,這是個貨真價實的人,所以他便一直在等他醒來,這一等就是三天,直到昨夜他才轉醒,而那時白蝙蝠管瞧北方天空的妖氣也有一下午了,見妖氣消失,白蝙蝠這才前往了三十里外的荒原,可等它將世生背回來的時候,它的媳婦卻對它說,那‘妖怪’根本綁不住,大笑著跑了。
雖然心里有些納悶兒,但白蝙蝠也沒多想,在給世生胡亂的包扎了一下后,便回房大睡,而等醒來之后卻發現自己竟變成了說話漏風的豁牙子,一顆牙不翼而飛。
原來是這樣啊,世生望著白蝙蝠的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此時粥已經落肚,世生感覺踏實了許多,于是便想下床走走,他的東西都被白蝙蝠放在了旁邊,兩卷畫軸,一身皮袍,唯獨缺了揭窗還有那百人怨的煙袋鍋子。
世生對著白蝙蝠說道:“你看見我的家伙和你的師兄了么?”
論輩分來說,那煙袋鍋子所化的精怪還真是白蝙蝠的師兄,可白蝙蝠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個,于是它便皺著眉頭嚷嚷道:“都猴年馬月的事情了,別拿老子開涮了行么?我的牙都沒了,還哪有閑心拿你的東西?”
世生見它語氣并不像騙人便有些急了,要知道這倆東西可都不是什么凡品,尤其是那那揭窗,那可是世生最重要的武器啊!于是,他便在炕上翻了起來,同時焦急的說道:“可是,它們又能去哪兒啊!”
話音未落,只聽見窗子外面傳來了一陣醉醺醺的聲音:“別翻了,在我這兒呢。”
世生和白蝙蝠一愣,只見房門推開,一個五十多歲渾身黝黑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身穿羊皮襖,敞著懷,露出了胸前通紅的肌肉,頭發黑白參半,虎目橫眉,一張大嘴正樂呵呵的笑著。
那嘴里有一顆牙的顏色明顯不對勁,而他肩膀上扛著的正是揭窗!
“我的牙!”白蝙蝠叫道。
“我的揭窗!!你是誰?”世生不解的問道。
而那老漢抽了口煙袋,吐出了煙后對著世生笑了笑,大咧咧的回道:“你不知道我是誰,但我可一直在找你啊,世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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