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門一晃眼已經大半個月了。安媽媽雖心里有些疙瘩,只也不敢不把自己從前管著的賬本交上去。比起京中別的大戶,將軍府人口簡單,相對事情少了些,只架子畢竟擺在那里,上上下下也有幾十口人,每日里雜七雜八的事也不少。安媽媽見她年少不經事的樣子,起先心中存了輕看的念頭,交了賬本便一句話沒有。明瑜曉得她是想看自己乍接手時手忙腳亂的笑話,偏不讓她如愿,更沒有到她面前問過一句,自己接了賬本,暗中理了下,有不明白的便派人去問魯管家。從前幾百口的人榮蔭堂她都理得順順當當,何況是現在的將軍府?
安媽媽氣定神閑地等了幾天,始終沒見明瑜來向自己問話,再等幾天,等來的卻是府中一些原本她定下的老規矩不聲不響地便被改了,這才自己去見明瑜,拐彎抹角地表示從前的規矩不可廢,換來明瑜一句“安媽媽怎的不早說?我跟醉橋提過,連他都說好。也不好再改來改去。往后安媽媽若是有話,要趁早說才好。”于是討了個沒趣,好幾天都沒露臉了,連今天春鳶的喜事也不過只晃了下便走,沒想到此刻卻到了這里來翻東西。
明瑜壓下心中不快,到了桌前,略微皺眉,問道:“安媽媽這是在做什么?”
安媽媽見是明瑜回來了,略有些尷尬,只很快便道:“少夫人莫見怪。公子從前在家之時,每回出門,行裝都是老婆子督促著玉簪打理的,那玉簪是個心細的丫頭,一件件看過才收起來。這回公子要出去個把月,老婆子有些不放心,這才過來看看。”
她口中的玉簪便是如今這個銀簪的姐姐,謝醉橋身邊從前的大丫頭,是過世了的自己的婆母所給的,聽說本是做通房用的。只不知為何,早幾年被配給了府中永業田莊子里的一個管事,這一點明瑜嫁過來的第三日,便從包打聽的周媽媽那里得知了。聽安媽媽此刻又提起玉簪,便道:“安媽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家公子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最疼惜他。你既翻檢過了,可瞧出短了什么?或是多了什么?媽媽說來便是,我能改便改。”
安媽媽見她說話時面上雖含著笑,口氣卻帶了絲涼意。也曉得自己這舉動有些不當,拿過自己帶來的一件夾織紗內衫,訕訕道:“天色轉涼,圍場那邊入夜想必更冷,我做個件內衫給公子帶去……”
“我們姑娘早做了兩件,姑爺哪還要穿你的?”
望畫年紀小,有些心直口快。過來大半個月,周媽媽和安媽媽互相看不對眼,她自然站在周媽媽一邊,方才見她進來開箱翻看,說了一句,被安媽媽斥了一聲,早就心中不滿,此刻見明瑜回來了,膽色一下壯了,立刻接口道。
安媽媽臉色一下有些難看,張了下嘴,看樣子是氣得不輕。
明瑜方才本確是有些惱了。只此刻見她被望畫頂得說不出話,心中一動,忽然又覺著有些體諒她的心思,暗嘆口氣,沉了臉對望畫道:“姑爺是安媽媽自小看大的,穿了不知道多少安媽媽做的衣裳,怎的如今就不能穿了?莫非我平日太過慣了你們,說話竟這般沒分寸!”
望畫被罵,吐了下舌頭,慌忙低頭腳底抹油溜了出去。明瑜也不理她,只是上前親手接過安媽媽手上的內衫,疊了起來放進箱籠里,笑道:“安媽媽的手藝想必比我的更好,一道帶過去便是。男人家在外沒個人幫著收拾,多幾件換洗的總沒錯。”
安媽媽萬沒想到這少夫人竟會在眾人面前這般給自己做臉,驚訝萬分,一時說不出話,只呆呆立著不動。見明瑜捶了下腰,仿似有些累的樣子,這才醒悟過來,慌忙道:“少夫人早些歇了,老婆子這就走了。”說罷便匆匆低頭而去。
明瑜見她終于走了,嘆口氣,這才與丹藍雨青一道,把方才被弄亂的行裝又一一收了回去。
“姑娘,真的給姑爺帶過去?”
丹藍拿了安媽媽的那件內衫,有些嫌棄道。
明瑜仔細看了下,見樣式雖老舊了些,針腳和面料卻都是十足的好,點頭道:“也是她費了一番心思的,放進去吧。”
***
東西都收納好了,明瑜被伺候著洗漱過后,又獨自在房中等了片刻,還不見謝醉橋回來,有些百無聊賴。忽然想起昨日蓬萊宮里的李同福打發個小道士送來了一個小匣子,說是謝大人要的。因這兩日忙著春鳶嫁人的事,從下人手上接了后隨手放起便也忘了,此刻忽然記起,有些納罕謝醉橋怎的會和這道人牽扯上了關系?謝醉橋又會向他要什么?一下很是好奇,左右空等著也是無事,便從柜閣里取出了那匣子。
匣子用黑底燙金的緞面絨所包,十分精致。明瑜彈開扣鎖,看到下面包了一本淡藍封的冊子,封皮上的字被個更小的方匣子所擋,也不知是什么。再打開那四方小匣子,有些驚訝,里面竟盛了兩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藥丸,一股撲鼻的帶了腥氣的藥味,聞著有些不舒服。
明瑜捏住鼻子扇了下空氣,忙蓋上了小方盒的蓋,心中嘀咕著謝醉橋朝這牛鼻子要這熏死人的東西干什么?更好奇下面被壓著的那本書,抽了出來,見《偶景心經》四個大字,臉已一熱。
道家把這房中術稱為偶景,明瑜自然曉得。如此想來,莫非那兩顆臭丸便是助興所用?
想到謝醉橋竟會朝這牛鼻子要這些,明瑜一陣心如鹿撞。想他平日便夠如狼似虎的,自己窮于應對,難道他竟還嫌不夠,這才弄這些東西過來!
明瑜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他一句,順手翻了下那心經,越看越是臉熱心跳。
出嫁前她從自己母親那里看過冊子的,第二日悄悄還了回去,本以為也就那樣了。沒想到這李同福手里出來的東西卻更匪夷所思,有些描述之大膽直白,直教她不敢再看第二眼,偏偏注釋里還處處不忘提到只是修煉之道,并非世間俗猥。
明瑜翻到了最后一頁,口干舌燥,忽然有一只手從后伸了過來攬住她腰,聽到謝醉橋在自己耳邊笑道:“我的阿瑜看什么這么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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