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湯藥里的成分,朱樉很清楚,沒有忍心拆穿朱雄英的希冀,點點頭道:“是是是,有你這個侄子在,我還能有什么事?”
朱雄英嘿嘿笑了起來,之后二人又閑聊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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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雄英離去之后,朱樉朝著馬車外,壓低聲音說道:“爹,進來吧,雄英已經走了。”
馬車外,那個身影先是微微一頓,稍作停留,而后翻身下馬,緩緩走上前來。
朱樉望向自己的父親,只見他面容陰沉,神色間還隱隱透著一抹傷感。
朱樉見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語。
就在方才與雄英那小子交談之際,朱樉的余光便已捕捉到馬車外那匹寶馬的影子。
要知道,這整個車隊里皆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平日里行事皆是謹小慎微,絕無一人敢如此毫無顧忌地在一旁偷聽。
而能這般隨意的,除了自己的爹娘,再無他人。
至于為何不會是馬皇后,其中緣由自是不而喻。
此刻,馬車之內,氣氛陷入了一種僵持的狀態。
朱元璋父子二人,皆沉默不語,唯有馬車車輪不斷滾動前行所發出的聲響,在這裝飾奢靡的車廂內回蕩。
朱元璋的目光復雜多變,其中交織著悲痛、不敢置信、傷感,還有那壓抑著的憤怒,種種情緒在他眼中交替閃現。這般豐富且外露的情緒,對于一位身處高位的皇帝而,實屬罕見。
過了許久,朱元璋才終于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我和你娘,還有你大哥,以及你那些弟弟,都還在這世上,你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活下去?!回答咱,朱樉!!”
說到最后,朱元璋的語氣近乎是嘶吼,雙眸圓睜,死死地瞪著朱樉。
朱樉聽聞此,卻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水竟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這一幕,讓朱元璋不禁一怔。
朱元璋剛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見朱樉緩緩轉頭,望向馬車之外,身上那股麻木的、仿佛對生死已然看淡的死意,愈發濃重了幾分。
朱樉一字一句,艱難地對朱元璋說道:“爹,別逼我了,好嗎?這其中的原因,不止是因為瑛兒,那個理由聽起來或許荒誕不經,但它卻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我實在不能說出口。求求你了,爹,我害怕。”
朱樉沒說出口的緣由,就是穿越。
這個太過荒誕的理由,卻是實實在在的事實,他原本不是朱元璋馬皇后的兒子,他算得上是那鳩占鵲巢之人。
他不敢賭,賭身邊最親近之人,會不會還認自己。
或許是覺得自己瘋了,還是覺得是個妖邪之物?
朱元璋愣在當場,沉默了片刻,緩緩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
良久之后,他才顫顫巍巍地說道:“好,咱,咱答應你。”
隨后,朱元璋像是想起什么,又開口問道:“那副湯藥里到底有什么,這個總能告訴爹了吧?”
“當初得知你身體突然轉好,咱心里頭那叫一個高興啊,拉著你娘說了整整一晚上!可后來再見到安慶,咱發現她竟跟以前幾乎一模一樣,那日的瘋狂狠厲仿佛從未存在過。雖說咱心底不愿去懷疑自己的女兒,但咱明白不對,終究還是忍不住去查了。”
“而咱派出去的人,在見到錦衣衛阻攔的那一刻,咱就全明白了!”
說著說著,朱元璋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氣,一屁股重重地坐在馬車上,繼續說道:“所以啊,咱沒敢再往下查。老二,你說你怕,可爹也老了,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朱重八了。”
“咱這個當爹的,其實也怕啊,以至于后來,咱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稍稍停頓了一下,朱元璋又接著說道:“咱問過孫先生,也問過太醫院的眾人,還讓他們去仔細查了所有醫書,可沒有任何一副藥,也沒有任何一種藥材,能讓你的身體好轉得如此迅速!”
“老二,咱就當求你了,告訴咱吧。”
朱樉轉過頭,看著眼中含淚的父親,心中涌起一陣酸澀。
沉默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道:“爹,在我察覺到身體轉好的那天,就已經派人秘密去查了。”
“爹,是罌粟。”
“爹,那東西雖說并非傳統意義上的毒藥,可它的危害卻勝過毒藥,是足以毒害一個王朝的毒物!而長安在湯藥里給我放了很多,寥寥數日的功夫,如今我已經對這東西上癮,離不開了。”
朱元璋眉頭緊皺,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朱樉,質問道:“罌粟?那究竟是什么東西?她又是從哪里弄來的這些!!”
朱樉面色凝重,緩緩對朱元璋說道:“爹,這罌粟乃是來自西域。”
“孩兒猜測,恐怕是歐陽倫以前走私的時候得來的。這東西,就如同南北朝時的五石散一般,危害極大,但卻比五石散更甚!一旦成癮,以如今大明的狀況,根本沒有法子能夠戒掉!”
“可若繼續食用下去,孩兒這個逍遙王,便不再是自己了,只會是一具被這毒物操控的行尸走肉罷了。”
“爹,孩兒自從發現自己對這東西上癮那刻起,一切都已經遲了。”
朱元璋聽聞此,情緒瞬間失控,發瘋似的大聲喝道:“不許你說這種胡話!老二,你是咱的兒子,咱一定能找人治好你,一定可以!!”
朱樉并未理會朱元璋的話,眼神中透著決然與平靜,繼續勸說道:“爹,孩兒身為大明王爺,諸王之首,威風了這么多年,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就像您說的,我是朱家人,我不愿茍且偷生!”
說到此處,朱樉微微停頓,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又道:“爹,您也不必對安慶下狠手,左右是孩兒虧欠她的,當初破壞了她原本的生活。”
朱樉神情嚴肅,目光緊緊鎖住朱元璋,鄭重說道:“對了,還有一事至關重要。您一定要暗地里將所有的罌粟銷毀,絕不能讓這毒物在大明境內再有留存。并且要讓大明日后所有的皇帝都知曉此事,不得縱容此物,否則必將后患無窮,國將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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