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行善積德,順天應民。”
這說的是不準行害人之事,不為悖于良心之業。
這三條是華夏商人千百年來共同的商道,沒什么新奇之處,可粵商總會卻將這三條細化為無數細目,厘定了懲處條例,還規定由總會選出的代表定期審定修改。
關于粵商總會的組織架構和運轉流程,眾人拿到了非常厚的一本書,各項條例和章程都規定得細致入微,讓眾人感慨,這李肆真是有備而來。卻不知道,這是李肆讓商關部與一些要好的商人密友,花費了一年多時間討論整理出來的東西。
“廣州安合堂愿意加入……”
“湖南隆興堂加入……”
“湖南聚盛行加入……”
“廣東怡香號加入……”
“廣西桂糧號加入……”
跟李肆關系緊密的商號們紛紛響應,他們沒有選擇,跟李肆走到這步,再想撇干凈,已經沒了可能,既然前面有希望,那就一條路走到黑吧。
其他商人都還在彷徨猶豫,進是不知禍福的迷霧,李肆跟朝廷到底要鬧到什么程度才能和,他們這些商人也會被牽連到什么程度,這都不清楚。可退的話,損失是明顯可見的,廣東之地,再不是他們能呆的地方,對以廣東為出口或者是根基的商人來說,這就是直接完蛋。
冒險可能死,不冒險馬上死,選擇一目了然。甚至還有膽大的商人直接說:“當年晉商是怎么起來的?”
這話提醒了不少商人,都是會心地一笑,然后猶覺仍在夢中,大清安定幾十年,卻不想一眨眼,廣東這天,就已變了。
“這李三江,好大的心氣!”
夜間,青浦貨站舉辦了豐盛晚宴,來自廣州城各家酒樓的師傅為這些貴客盡心展現著各項技藝。可眾人卻都是食之無味,有的還是惶然難安,有的卻是心潮澎湃。
“他已不是什么李三江,如此大的膽量,我看該叫李天王。”
來自福建的商人打著哆嗦,可這會他不得不入,他的木材紙業生意,大半都靠廣東消化。而這消息,他還在琢磨著,該怎么跟自己相熟的同鄉商人說,把他們也帶過來。就算李肆這個商會只能維持一年半載,也省了他太多麻煩。
他的想法,跟很多還抱持觀望心態的人一樣,既然李三江,不,李天王已經把廣東的局面攪渾了,那么趁著局勢還沒被重新收拾之前,趕緊在廣東鋪開生意,能得一分利就得一分,這段時間,李肆該能遮蔽住官府,讓他們收割一把。
酒席上,另一些人則悄然聚了起來,眼神來回傳遞的都是冷笑和不屑,掂掂手里的《粵商總會章程》,暗自約定了什么。
“李天王……”
聽到彭先仲報告說,商人們新加了稱號,李肆呵呵一笑,前世的稱號,終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商人們心緒混雜的同時,廣州城巡撫衙門,楊琳只覺置身冰窖。
“我們總司說,名單上的人,憲臺大人都可按勒索貪腐處置上奏,這也是實情。至于為什么人都死了,腦袋也沒了,就隨便找個理由吧。”
現在就算面對一省巡撫,劉興純也像是沒當回事。
“這……這……隨便!?”
楊琳拼命按住自己招呼左右拿下劉興純的念頭,這不是反賊是什么!?徑直殺了十多個朝廷命官,然后讓他巡撫來擦屁股!?
臉色青白不定了半天,楊琳哀嘆,他不敢拿下這人。眼前這個叫劉興純,只有個巡檢官身的年輕人態度很蠻橫,要動手,請便,但是廣州城,說不定第二天就要換旗幟。
有青浦和佛岡兩戰的前例在,如此嚴厲的威脅,楊琳不得不當真。
“你們……你們那總司,當真是要作反賊!?”
他咬牙不甘心地問道。
“我們總司說,他不作反賊,但是呢,廣東必須有另一個秩序,由他把握的新秩序。”
劉興純無比快意地對楊琳低語道。
“他……就不怕我一紙奏折呈上去,轉瞬就有百萬天兵前來圍剿!?”
楊琳還在拼命維持自己一省巡撫的臉面。
“憲臺大人,總司都很想自己寫信,把自己所作所為,一分不差地報上去,可……當今皇上一定不會信的。憲臺大人若是愿意代勞,總司很感激。至于百萬天兵,呵呵,總司也很想見識見識朝廷的戲法。”
劉興純無所謂地聳肩。
“別以為靠著八阿哥就能如此肆意妄為!”
楊琳只覺眼前自己所歷之事太過荒唐,唯一的合理解釋是,李肆背后的八阿哥給了他這膽子。可再想想,不對,即便是八阿哥本人,也不敢和不能,把一省翻騰到如此境地,如此踐踏王法權制吧。
劉興純高深莫測地笑而不語,然后告辭。
楊琳的心神搖曳不定。等馬燈光線恍惚,這才清醒過來。
下意識地拿起空白折子,就要寫奏折,可筆一上手,就覺得無比沉重,竟不知該如何下筆,幽幽看天,夜空星辰迷離,不由嘆道:“這廣東的天,已然變了。”
發了半夜的呆,最終楊琳咬牙,筆落紙面。
“奴才伏罪乞赦,此前廣東一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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